张一兵:舒尔茨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来源论文

张一兵:舒尔茨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来源论文

[摘 要]对舒尔茨和他的代表作《生产运动》的关注,其一因为这构成了青年马克思思想发展的转向中的关键一环;其二则因为他提供了一条理解社会历史的客体性向度。舒尔茨资产阶级左派的政治立场和本质上唯心主义的历史观,是和马克思之间清晰的界限。《生产运动》中,对于社会历史客体向度的强调,从社会组织和生产规律考察生产,尝试从生产的角度对人类社会历史进行分期,对物质生产力的概念的探讨,这些要点在思想史上具有独特意义。这一研究将有助于我们理解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来源。

[关键词] 舒尔茨;《生产运动》; 社会唯物主义; 马克思; 历史唯物主义

近两年,在对马克思的文本研读过程中,我和我的研究团队将注意力集中在了19世纪的德国思想家弗里德里希·威廉·舒尔茨和他的代表作《生产运动》之上。①前期研究可参考李乾坤发表在2017年第11期《哲学研究》上的《舒尔茨的〈生产的运动〉:青年马克思生产范畴形成的重要坐标》一文。事实上对舒尔茨的研究并非一个耸人听闻的“全新发现”,这个名字其实早就进入到了苏联学界和我们中国学界的视野中,但因为种种原因,过去我们并没有对他给予应有的重视。站在新的时代和新的思想史地平之上,我们为何要研究舒尔茨,他在理论上的独特魅力在哪里,他究竟能为我们理解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提供什么样的思想资源?

首先,对舒尔茨的关注,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填补思想史上的一个缺环。从孙伯鍨先生开始,我们看待青年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基本观点,就是马克思从人本主义的异化史观转向了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但这一转向是如何发生的?我们对赫斯的研究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在研究中形成了一个很核心的、需要我们继续追问的问题,就是历史唯物主义本身的来源到底是什么?我们认为,舒尔茨的《生产运动》正是关键。

对舒尔茨和马克思思想关系的研究,在国际学术界根本不是一个新问题。就目前所知,法国哲学家科尔纽在他1955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传》第一卷中,最早触及了这个问题。国际学术界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对舒尔茨的关注逐渐升温,而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这里值得列举的,有以色列历史学家瓦尔特·格拉布1979年出版的《舒尔茨传》,这本书用了专门一章来探讨了舒尔茨对马克思的思想影响;另外,我们还发现了日本学者和德国学者分别撰写的两篇关于马克思与舒尔茨的博士学位论文。②分别是日本一桥大学植村邦彦于1981年发表的《从舒尔茨到马克思:近代的自我认识》和德国汉诺威大学米夏埃尔·沙利希于1994年发表的《舒尔茨与马克思:论马克思对舒尔茨〈生产运动〉的接受及其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行程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影响》。但是总体上看,由于他们对马克思思想的理解是肤浅的,因此也找不到确定舒尔茨的文本和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关系的正确切入点。

甘密老师导入此课,紧扣游记这一文体特点——“我们继续欣赏,叶圣陶爷爷曾经游览过这,还写下一篇游记”。揭示课题后的主问题是“想想作者是按什么顺序游览双龙洞的。”顺着“游踪”这一主线去感知“游记”的文序、结构,渗透着类文体写作观。

那么,我们的研究应从何入手呢?前斯大林体系和所有传统的马哲史研究在思想史研究中,往往贬低马克思的前人,贬低马克思同时代的人,回避对马克思有重要影响的文本。这三种做法导致了马克思本身被降低为白开水。①我在《回到马克思》中就已经明确拒斥这种做法。在《回到马克思》中,我首先就是要客观承认马克思前人的伟大功绩,不管是古典经济学所达到的方法论高度,还是德国古典哲学中如黑格尔本身已经形成了对抽象的统治的基本判断。关于这一问题,还可参见2011年12月14日发表于《中华读书报》的《白开水与浓汤的辩证法》一文。似乎所有人都是笨蛋,就马克思一个人聪明。然而我们都很清楚,一旦取消了思想史的参照系,马克思的天才也便会黯然失色。

记得1998年,也就是香港回归的第二年。那一年,我二十出头。也曾有意无意地问自己:下一个十年,会是什么样子?

沿着这个线索我们一定会触及生产力概念,马克思的生产力概念是我们过去没有真正进入的,而舒尔茨这条线索恰恰为我们理解这一问题提供了帮助。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用大量笔墨去说明生产力概念,但他此时对工艺学和机器的讨论是为了讨论剩余价值的形成。在经济学的语境中,他没有再回到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建构问题上,然而这个部分恰恰是西方学者根本进不去的地方,也是中国学术界、传统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中缺失的部分。所以,除了填补思想史研究的缺环,舒尔茨《生产运动》的另一个重要意义就在这里。他帮助我们推进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一个全新的维度,这个维度不是关注主体,而是关注人的存在方式中最基础的物质生产、工艺学的过程,这一过程决定了生活当中我们对待外部世界的方式。这是以往的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中缺失的部分。我们现在讨论历史唯物主义往往走向两个方向:一个是教科书体系,这个确实是客体向度的;但是一旦回到文本,所有前沿的讨论就全都落在了另一个方向,即人、社会、批判、异化这些主体性哲学上。在摆脱了斯大林体系之后,立足于马克思文本,对舒尔茨的研究,就不仅是填补思想史研究的缺环,而是引导我们关注历史唯物主义的客体向度。

1.3.1 临床疗效判定标准。研究采用睡眠效率计算公式(国际统一)对患者睡眠质量进行评估。患者睡眠率改善<40%,且各种失眠症状未出现改善,可判定为无效;若患者睡眠率改善>75%,且各种症状完全消失,可判定为治愈;患者睡眠率改善>65%,各种症状出现显著改善,可判定为显效;患者睡眠率改善>55%,睡眠功能出现一定的恢复,可判定为有效。患者睡眠质量(率)=(入睡总时间/上床至下床总时间)×100%[4] 。

第一,舒尔茨提供了一条立足于现实物质生产的客体性向度。《生产运动》不是一部哲学论著,这是我们首先要明确的。但它提供的这些异质于传统哲学体系的概念和话语体系,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来说,可能恰恰构成了一个重要的异轨性入口。我们可以通过舒尔茨对待同时期思想家的态度,看到舒尔茨思想的立足点。在《生产运动》序言中,舒尔茨树立了三个主要批判对象: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赫斯的行动哲学、德法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

与这种政治立场相关,舒尔茨的社会唯物主义的根基是精神生产。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原则在于任何精神的生产、任何艺术,一定是受物质生产能力发展的水平制约的。舒尔茨在这个根本原则上和马克思是完全相反。马克思恰恰克服了舒尔茨唯心主义的方法论,所有的社会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底线都是隐性唯心史观,表现在舒尔茨这里,则是非常明确的精神动力论。舒尔茨认为物质生产的每个细节里面用的都是精神动力、精神生产。他从早期的物质定在,到工场手工业,再到大机器生产,这非常类似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的结构,前面类似于黑格尔的对象沉沦于物,慢慢走向工具,工具提升精神的部分,从物里面提升为一种劳作效能(Gewerbfleiß),而后生产力本身表现为技术和机器的发明,最后机器发明的顶端回到科学知识。这是非常严密、精巧的推论。持剽窃说的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们误把斯大林体系的内容(因为斯大林体系恰恰是一种隐性唯心史观)直接等同于马克思,而根本涉及不到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所表述的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内容。他们并不懂得马克思生产话语的基本部分,而只是浮在话语的表面层次上。

2.2 强化日常管理加强对动物日常饲养过程的管理是预防疾病发生的重要所在,在饲养过程中,工作者必须坚持以预防为主、防治结合的原则,加强对动物的日常管理。在饲养时,根据动物的生长及生活特点,制定科学、合理的饲养标准,为动物疾病的预防、控制提供基本保障;另外,尤其是像在夏季空气不流通,疾病较为多发的时节,必须做好养殖场的消毒与清洁工作,保证动物生活环境的干净、舒适。

第三,舒尔茨尝试对人类社会历史进行了分期。舒尔茨整个文章的基本构架,用他的话说是对生产及其组织的当代划分的历史的统计学的考察。舒尔茨划分了三个大的社会历史阶段,伴随着历史阶段的划分,同时还有另外一条线索,就是工艺学的生产工具的四个阶段。

过去令我们一直疑惑的就是,青年马克思从传统哲学体系是如何过渡到以生产话语为基础的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之上的?我们认为舒尔茨是必经的阶段。马克思1844年第一次看到舒尔茨的《生产运动》时候,关注的还是如货币交换手段这些古典经济学问题,此时的马克思看到《生产运动》根本就没有感觉。然而后来当马克思哲学基本理念即实践的观点形成之后,他不得不回到历史过程当中去,这个时候舒尔茨所有的东西就开始发酵,包括古典经济学里面已经涉及到的物质生产和经济关系所有的内容,促成了马克思思想的质变以及话语的根本变化,所以舒尔茨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甚至会看到有西方马克思学者认为马克思“剽窃”了舒尔茨,这当然是荒谬的看法,但另一方面也揭示出了这种话语的接近。历史唯物主义剽窃论也绝非什么新论调,我们研究舒尔茨,其中的一个任务就是通过对新文献的发现与解读,坚决驳斥这种论调,我们要揭示出马克思全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与此同时,更为重要的任务就是,假如说舒尔茨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先驱,那是在什么意义上的?这一任务在一个更为宏观的思想史角度来说,就是要廓清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形成的历史语境。在我看来,舒尔茨构成了思想史上的“社会唯物主义”的最高级形态。

那么,舒尔茨《生产运动》中有哪些值得注意的要点呢?我们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与历史唯物主义关系十分密切的“物质生产”①需要指出的是,“精神生产”这部分写得也非常精彩,舒尔茨对文化的发展、宗教、艺术乃至哲学,论述得非常精彩,可以看出舒尔茨是个十分博学的人。这一部分,提炼出如下几个要点:

其次,如何判断舒尔茨的政治立场和他的哲学世界观?这是很有趣的问题,在《生产运动》序言中,舒尔茨就对赫斯、蒲鲁东、青年黑格尔派等一些我们非常熟悉的研究对象进行非常尖锐的批判,他所批判的对象,很多人恰恰是与青年马克思曾经并肩作战的。马克思1843年下半年已经转到共产主义立场,然而舒尔茨则是坚定的资产阶级左派,是一名资产阶级政治改良主义者。他和欧洲新兴资产阶级简单的维护资本主义不同,他极为深刻地看到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制度的深刻矛盾和危机,他想做的是女娲补天式的挽救。舒尔茨希望当时的资产阶级主流和共产主义者、社会主义者一同看到资本主义的弊病,并希望国家作为一个可调节的主体来阻止矛盾的激化,改变经济关系和政治制度,维系资本主义市民社会的发展。他从来没有打算彻底否定资本主义,这和马克思主义根本立场从一开始就完全不一样。

舒尔茨认为古典经济学存在明显的片面性,导致古典经济学无论如何都只是关注物的实际和产品的堆砌。这一观点与舒尔茨将整个精神生产视作整个物质生产的内驱力的观点是一致的。在舒尔茨看来,古典经济学家们关注都是物的世界,但不知道这个物本身一定要被精神引领和超越。舒尔茨明确指出:“政治经济学无论怎样都始终只关注物的世界(Sachenwelt)和产品的堆积,以及工商业的扩张,而始终没有能下决心在人类本质自身中来研究生产的本质。”[1]56这句话讲的非常深刻。

在中国跨境电商的发展过程中,由于其涉及的环节较多,在每个环节都会产生相对应的退换货情况,而跨境物流周期长,在其中隐藏存在多种风险,货品的丢失、 海关和商检的风险、错误的配送地址等问题,大大制约了退货和换货。再者,在中国跨境物流中缺乏完善的退货通道,难以实现退换货。

舒尔茨对赫斯的批判也非常清楚。批判赫斯的行动哲学停留在抽象的概念争论中,从而无法找到从虚无缥缈的普遍性领域进入生活的道路。接下来舒尔茨还有一段非常精彩的批判:“当他们付出更多行动,而非只是将腿稍微抬高了一些,以期再次回到同样的位置之上,便能够产生一种进步。然而一切都走向了书斋中的运动(eine Motion in der Schulstube),扬起了书斋里的灰尘,在这尘土之后,新哲学和旧神学一样拥有它布满云雾的天空,这云雾将这种哲学和人民大众相互遮蔽起来。当他们从他们的天空中探出头来嘲笑糟烂的现实(schlechte Wirklichkeit)时,他们也在嘲笑哲学的现实;而当他们在他们的争吵中不断地同这一现实联系在一起时,他们却从未和哲学联系起来,从而从坏的现实引导出或拉出更好的出来。”[1]7这段话非常接近于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序言中对青年黑格尔派这批德意志意识形态家的批判。现实最重要的不是讨论观念,最重要的问题是,观念必须和现实相关联。舒尔茨对古典经济学和赫斯的批判,立足的基础就是需要关注现实的物质生产。

如果从舒尔茨的思想背景即国势学的传统来看,这个问题就很清楚了。舒尔茨在观察社会生活的国势学的宏观尺度上,在马克思之前就已比较自觉的从物质生产出发。当然要注意,在舒尔茨那里,正是精神生产驱动的物质生产。

除了对于现实物质生产的强调,舒尔茨还强调了大工业的历史作用:“在那里大工业(die große Industrie)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加强烈地瓦解、打碎了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行业活动组织(Organisation der Gewerbsthätigkeit),然而与此同时也导致了一种更高程度的恶,它同工业的规模,以及目前的教育程度紧密地结合在一起。”[1]5这一段话非常重要,舒尔茨已经认识到了资本主义制度是由大工业造成的这一观点。这是马克思后来在他整个分析资本主义过程中,特别是到了《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时非常强调的部分。舒尔茨这一从工业、工艺角度出发的视角,恰恰推动了青年马克思的客体向度的思考。马克思实际上是把这一线索和主体性的线索分隔开来加以看待的,他从没有认为生产和技术本身是对人的奴役,他所采取的批判维度都是伴随着生产关系社会制度进行的。舒尔茨很早就看到这条客体的向度,并从积极的角度看待它。而有趣的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人本主义逻辑,恰恰将它作为了批判的对象,这在本质上是与马克思错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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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舒尔茨是从社会组织和生产规律入手来对生产进行考察的。这一点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很可能是有触动的。那么舒尔茨是如何理解物质生产规律的呢?他说:“人们更多只是强调了这一过程的一个环节,它作为劳动产生了将社会交换容纳进自身的商品,为此劳动的特殊工具得到了证明。但是人们忽视了,生产率和消费率是如何相互决定的,以及在此基础上每种特定的生产方式(jede besondere Producionsweise)如何通过特定的消费方式被决定;人们在这上面忽略的恰恰是活生生的个体性(Individualität)完整的政治和社会意义。”[1]8这段引文非常重要,其中我们非常熟悉的“劳动”、“社会交换”、“商品”、“物质生产”、“生产力”、“特定的生产方式”都出现了,还有“活生生的个体性”,它接近于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现实的个人”。关于物质生产的规律性问题,是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没有进入的。舒尔茨这里讲的劳动生产率是单位时间,它和生产力的概念是不一样的,讲的是单位时间里生产的能力;消费率是在交换过程,产品卖出来的单位时间。舒尔茨非常具体地进入到这样一个细节当中,在这个基础上,考察每种特定的生产方式(Produktionsweise)——这个概念是舒尔茨使用了的。但是用生产率和消费率概念还是有不精准的地方。生产方式的意思是极为深刻的,但是这种生产方式在这里是通过特定的消费方式决定的。这里需要划分与历史唯物主义的边界,也就是说,舒尔茨关注的是非常具象的、狭义的生产,是生产、流通总过程里面的具体的生产,和马克思讲的物质生产不是一个概念。所以他虽然提出了生产方式这个重要的概念,但是是在微观层面上的,而马克思是将其抽象到更高的历史层面上。

所以,我们可以说,一方面舒尔茨斯已经使用了精准的生产方式概念,这是了不起的,一定要肯定。但是我们发现舒尔茨这里的特殊的生产方式是由消费方式决定的,狭义的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生产方式。另一方面,舒尔茨混同了作为社会基础的物质生产与具体生产过程当中的生产消费环节,这和马克思后来在历史唯物主义一直到《资本论》及手稿里面所有的讨论完全不一致。马克思的理论是非常完整的一套逻辑下来的,他前期的广义历史唯物主义和狭义的进入非常具体,每一部分可以对应非常具体的一般生产、劳动。舒尔茨则因为逻辑切入点的不同,相关的论述就会愈发混乱,这是他的另一重缺陷。

再次,舒尔茨给予马克思以灵感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呢?这个问题牵涉到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过去从一种历史主义角度理解的历史唯物主义都关注于主体向度,而恰恰缺少一个客体向度。舒尔茨《生产运动》中很核心的部分就是他对社会历史的三个时期以及工具和技术发展的四阶段的划分。他不是立足于主体向度之上,不是在抽象地讨论人的主体存在、人的解放问题,而是讨论客观的生产的技术如何一步一步往后发展。过去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在探讨青年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形成时,恰恰缺失了这个客观的向度。这条客体向度具体来说就是生产力、劳动技术关系问题,它是真正的人和自然的关系,它探讨的就是人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改变外部世界。劳动是给予外部的物质的一种塑形,主体给它特定的一个存在方式,我曾使用“构序”这个概念。工业生产,就是主体给予物质一种存在的形式。

舒尔茨从物质生产的组织的历史发展,把社会历史分为三个重要阶段。需要承认,这个划分比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划分要精确的多。他的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畜牧业和狩猎业时期,这是一个没有断代的、很抽象的一个时期;第二个时期是农业和工场手工业时期;第三个时期就是工业时期。这三个大的时期也同时是一个从手工劳作于物质到机器化大生产的历史变迁过程。所以舒尔茨这个思路非常清晰。但是舒尔茨的问题在于并没有展开讨论第三个时期,而是在第二个时期结束以后直接就进入四个阶段的描述,而第四个阶段就是工业时期。事实上舒尔茨的这一尝试是存在严重问题的。他没有能力把社会交换纳入商品的资本主义经济的历史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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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思路为什么和马克思后来的描述不同呢?因为舒尔茨恰恰是从工艺学的角度来探讨的。舒尔茨划分的生产的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手手相交的手的劳动(Handarbeit),第二个阶段是工具生产(Handwerk)。第三个阶段是工场手工业(Manufactur),第四个阶段是机器(Maschinenwesen)。[1]39

第一个阶段舒尔茨用的是对自然的依赖性阶段(Naturabhängigkeit)。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划分的历史阶段,第一个是人的依赖性,第二个是物的依赖性。第二个阶段是工具生产,与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描述相比,舒尔茨的讨论非常具体,工具如何变化,人和自然关系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关系,后来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非常具象。第三个阶段是工场手工业,在这里他做了一个区分,他指出,和前畜牧业和农业生产、种植业中,人的劳动只是辅助自然生产的不同,“这些工人将原材料赋予一系列不同的功能(Funktionen),从而使其满足于使用的要求。”[1]13这是物质生产中质的改变。舒尔茨在这里所做的定义正说明了工业生产区别于农业生产的独特性质。第四个阶段也就是机器的阶段。这就是资本主义工业生产阶段中的全新生产力。生产力的概念在舒尔茨这里,实际上区分了机器生产和工具生产的差别,但是他做了一个定义是有问题的,他说,最重要的差别是物质生产的驱动到底是人力还是人对外部自然力量的使用。这一定义,有一定的启发意义,但也有其不足之处,正因此,马克思后来在《资本论》中又进行过摘录和讨论。

第四,舒尔茨提供了一个“物质生产力”概念的雏形。它包含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在国势学意义上使用的概念,是量的总体程度,这和迪潘① 夏尔·迪潘(Charles Dupin,1784-1873),法国数学家、工程师和政治家。在几何学上首创了“迪潘指数”,并致力于将几何学运用于工业之中。他们是相接近的。舒尔茨借助国势学的研究,对生产力进行了细致的考察,例如他会具体划分人力、畜力、水力、风力,最后是蒸汽力,这其实是真正标志着工业的力量。前面的几种力跟机器没有直接关系,在农耕生产里面都实际上使用到了。根据总马力是多少来讲生产力总和,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也做过。

更值得注意的是第二个层面。舒尔茨进一步说明了生产力概念的功能结构及历史建构过程。他通过对欧洲文化、物质文化的历史和数据考察来说明劳动组织。然后舒尔茨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明:“在原始生产(Urproduktion)之上几乎只有运用生产性的人力(productiven Menschenkraft);对原材料的简单实用以及在此之上工业和商业的有限发展;人口的增长和工业和商业阶级成比例地更强增长;与之并行的,直到更近的时代,城市人口较之于农村人口相对的更大增长;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反过来也促使农业发展到更高的阶段。对无理智的自然力的不断征服(Unterwerfung),借助于人的意志和劳动的不断分化,以及工具和工艺的不断完善,通过劳动向其最简单的元素的分解和无数双手为了共同的生产目而进行的分工,归根结底,通过人的精神和自然的力之间的分工。生产力(productive Kräfte)更广泛地结合起来:在农业中通过对其不同分支的有益的结合;在工业和商业中通过将运用在企业中的更大数量和更多种类的人力和自然力的最大程度的结合。”[1]40我们可以看到,这里对生产力的分析不是量的总和,是一个非常复杂、也非常不同的、立足于历史之上的功能性的分析。马克思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到《资本论》中才开始这样分析生产力,这一部分比《德意志意识形态》丰厚、饱满得多。原来传统教科书里面生产力是劳动对象、劳动者、劳动力,三个要素就是生产力。在舒尔茨这里,生产力概念原初的起源讲的就是功能性、关系性,而并非三种要素简单的相加。【2】

以上列出的要点,并非《生产运动》中的全部精彩的地方。在后续的研究中,我们还会进一步拓展和深化。对舒尔茨的研究,是我们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史探索的另一个新的案例,我们相信,通过这样的艰辛探索,我们对于马克思的思想,也会有更加本真性的理解和体会。

参考文献

[1] SCHULZ. Die Bewegung der Production[M]. Zürich, 1843.

[2] 杨乔喻.探寻马克思生产力概念生成的原初语境[J].哲学研究,2013(5).

[中图分类号]B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182(2019)02-0026-05

[收稿日期]2019-01-30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数字化马藏”(18JJD71003)

[作者简介]张一兵(1956-),南京大学特聘教授、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陈奕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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