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儿童文学研究中心白凇源
摘要：芬兰女作家托芙·杨松所创作的姆咪谷系列故事，塑造了一个集形象与意识形态典型化与陌生化于一身的姆咪精灵世界。这一充满新奇意味的彼岸世界是人类社会的缩影也是人类精神家园的写照。其中故事与图画的相得益彰更是帮助读者进行了一次奇妙的心灵之旅。
关键词：姆咪谷的故事、托芙·杨松、精灵世界
中图分类号：G40-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608（2011）02-062-02
国际安徒生儿童文学奖获得者，芬兰女作家托芙•杨松笔下的姆咪谷系列故事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充满想象而又浪漫鲜活的彼岸世界。这个充满童话气质的精灵世界完全脱离了人类社会的存在而以一种超脱世外自为自在的方式积极地发展着。在草长莺飞的灌木丛中，在莺歌燕舞的金色海岸，在鸟语花香的晨间树林……姆咪们所处的微观世界就像一首北欧童谣笼罩下的小小村落，这里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当我们翻开精美的姆咪谷图画书，仿佛是偶然间扒开了这桃花源内树丛的一角，欣喜地发现在那曲径通幽的阡陌之间，一群古灵精怪的姆咪们也在不亦乐乎经营着他们不为人知的快乐生活。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其实姆咪的世界即人类社会的缩影。正如张天翼在《金鸭帝国》中纂写了人类历史的精缩版一样，姆咪谷其实也是一个被变形置换后的人类社会的横断面。所不同的是张天翼一直在梳理、分析、批判，以成人叙事的角度切入故事，用辛辣幽默的笔法描摹出资本掠夺过程中的群丑相。而托芙•杨松则只是微笑着描绘、记录、加工，用儿童的口吻来创作一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富有诗意的精灵世界。而两者又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即他们都用一个非现实的所在，极具典型性而又高度凝练地表现了现实社会中人的感情和审美需要，而这些非实际存在的对象所显示出的文学陌生化效果则更加传神洗练地丰富了我们对人类本身的认识。如果说张天翼用现实主义的笔法鞭挞了人性的丑恶和贪得无厌，那么杨松则用明朗鲜艳的浪漫主义勾画了真善美的乐土。也许，这也正是我国的现实主义传统应该向西方儿童文学所借鉴和学习的优长。
杨松的浪漫首先表现在她的叙事手法上，她的文字优美绵长，生动隽永，有一种女性独特的温暖柔软的气质。她笔下的故事也是在橡皮糖一样柔软的笔法中展开，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人物之间的对话和人物的动作、心理都浑然天成。像是在诉说生活本身，正是这种娓娓道来、不事雕琢的叙事方式使杨松的故事富有一种朦胧清新的美感。正如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梅子涵所说：“那是像芬兰的光线温温的，像芬兰的心情淡淡的，像芬兰的气息特别干净的。那是一个中国的小孩真应当去参观的童话新世界。”杨松的文字是富有旋律的小夜曲，从文本的深处翩翩传来，而这种得天独厚的叙事方式和本领可以说是欧洲田园风光的孕育和几千年来欧洲崇尚自由文明的结果。这种不同于中国儿童文学写作手法的小夜曲般轻松动人的叙事方式，为杨松所独有，的确可以以一种崭新的风貌润泽中国孩子的心。
杨松凝练传神地描绘了她那个神奇家园的小主人公——姆咪们。姆咪在外形特征上像河马的幼崽，他们甚至不会穿衣服。这种类动物的形象使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拥有了一种毛茸茸、胖嘟嘟的质感，他们赤条条的生活形式更贴近孩童般的天真和原始生命的自由自在。而与之相对的反面角色赫木伦则总是穿得衣冠楚楚，说起话来也是颐指气使。可以看出，姆咪们是杨松在她构造出的精灵世界中的“选民”，他们是真正的值得讴歌、赞美的“本我”一族，而循规蹈矩的赫木伦们虽然看上去更具有人类的“超我”气质，却并没有享受到像姆咪们那样得天独厚的天真快乐。在这个看似无主题，无价值观，只是描绘与表现性的文本背后，我想作者其实是有意识地表达着一种积极乐观、任性自然、简单质朴的生命意志。
当然这种生命意志的表达不单单借助于对人物形象的超越，更得益于整个故事情节在夸张变形中造成的对人伦情理的高度陌生化。依山傍水的姆咪们虽然同人类一样具有细腻的感情，丰富的内心体验，但是在姆咪的世界里人类所汲汲渴求的那些外在价值观念统统被规避起来。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姆咪比那个姆咪长得美，那个姆咪比这个姆咪富有，也不会有人斥责姆咪爸爸天天关在屋子里闷头写作不懂得赚钱养家，甚至连调皮捣蛋的姆咪特洛尔都是读者亲密无间的小伙伴。在姆咪的逻辑中，小孩子甚至可以说服张牙舞爪的厉鬼和做朋友；姆咪爸爸徒手做一只木船就可以义无反顾地飘洋过海，只是为了享受生命乐趣；当洪水洗劫了姆咪家的一切，可怜的姆咪们并没有像人类那样岌岌自危，为了财产损失郁郁寡欢，而是很快投入到新的生活中，甚至开始跃跃欲试地筹划水上舞台演出……这些情节在真正的人类社会生活中是难以想象的，可是发生在姆咪的世界里却显得那样自然而然，你甚至不会觉察到有什么奇怪或难以理解。如果姆咪爸爸出海不是单纯地为了好玩，而是为了淘金或者远渡重洋修个博士学位；如果姆咪一家人在经历水灾之后哭天抢地，整日以泪洗面；如果这些比较现实的场面发生在姆咪的故事里，我们反而会感到不真实。这是为什么？因为姆咪们的生活本来就是一个脱离了物质束缚而独立存在的精神世界。姆咪们的诗意之处就在于他们活在一个纯粹的感情世界里。他们的生活之所以看上去那么简单就是他们的一切想法都只遵从于内心的逻辑，感情的逻辑。姆咪特洛尔捉到了世界上唯一的一条龙，他没有想着怎样利用这条龙声名鹊起，而是试图和他做朋友，他甚至觉得他们的友谊应该只属于彼此，所以严守保密，生怕其他人分享了他们新相知的快乐。可是这条全世界最珍贵的龙却并不接受姆咪特洛尔的爱，他爱上了特洛尔的朋友小臭臭。当姆咪特洛尔发现了龙的真实想法，他不得不忍痛割爱，因为他虽然爱着小龙，但是他却知道爱并不是自私地占有，所以他把这条龙放生，让他去找小臭臭。小臭臭对小龙的态度上更为难能可贵。虽然他也喜欢小龙，但是他知道姆咪特洛尔心中的不舍和难过，所以为了好朋友间纯粹友谊的继续，他也将小龙放生野外。这种遵从内心，不受外在物质形式和价值观念束缚的感情显然是对当今人类已经普遍被异化了的人格的进行反拔与陌生化的创举。杨松讴歌的这种只有孩子才能感受到的至善至美的情谊是我们人类社会中弥足珍贵却又愈发难以为继的精神高地。而这种纯粹之美在复杂世故的成人眼中已是不忍卒读，然而在儿童看来却是喜闻乐见的。当我们合上书本，体味它的淡淡清香，不禁感喟灵魂在现实生活中与本心的脱节，又欣喜地发现原来心中对生命自由意志的渴望依旧那样强烈。姆咪谷的故事从一个新奇的角度折射了人类的至善至美的本真面目，这是托芙杨松为我们送来的精神甘露，让我们在走进姆咪谷的历程中反观人性中的缺失，重拾童年时代的赤子之心，在朝花夕拾的感动中探寻生命的真谛。
在此，不得不提到托芙•杨松为姆咪谷系列故事所绘制的一幅幅别开生面的插图。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朱自强教授说：“阅读扬松的经典之作‘姆咪谷’系列作品，我赞叹的目光不时从富于表现力的文字语言转向那些生动美妙的插图。仅就‘姆咪谷’系列作品的创作而言，如果不是画得这么好，也许就不会写得这么好了。”如果说杨松的作品像一首清新质朴的芬兰诗歌，那么它的姆咪谷世界可谓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了。很难说是杨松的画诠释了她的姆咪世界，还是她的文字在描述画中的故事，我想，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她的语言和图画的相得益彰吧。
图画在阅读中往往会限制人的想象力，因为它的具象形态难免约束了读者心中开放空间。可是我们在阅读杨松的作品时，想象的触角却是更多地通过她那一幅幅情趣盎然的图画延伸到了更为奇妙多姿的境界。杨松的插图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背景的华丽和人物的简约。她画中的人物线条疏朗，寥寥几笔，稍加点染，则个个不同。而如此简洁勾勒出的一个个性格分明的姆咪和其他精灵们都富有惟妙惟肖的动态和情态，十分生动传神，惹人喜爱，可见作者极富白描功力。作者有意地使笔下人物简单化，我想这在一定程度上暗合了他对人物精神世界的表现意识，即这些人都是天真烂漫、纯洁质朴的。而另一方面，杨松又细致缜密地刻画故事的背景，使这些背景华丽无比。不论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还是飘散着晨雾的树林，都被杨松描绘得美轮美奂，让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其实，这种极其华丽生动的背景映照着故事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即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色正是这些小精灵们置身其中个新奇世界，也是这些小伙伴们内心的精神生活的写照。在这种极具表现力的一简一繁的对比中，作为读者的我们很容易一下子从一个被世俗文明裹挟着的个体人类掉进了姆咪们既抽象简洁而又饱满生动的身体里，变身为一个个活蹦乱跳、悠然自得的姆咪，徜徉在北欧风情的浪漫景色中。
托芙•杨松为我们精心孕育了如此色彩斑斓的童话家园，为我们带来的这些活泼可爱的小伙伴们引领我们进行了一次难以忘怀的精神之旅。我想，这个故事之所以这样动人，并不止于它经营了怎样有趣的情节，更多的是它无意之中所渲染的一种清灵曼妙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