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日本在吸收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过程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赠礼文化,礼物流动的深层逻辑是相互依赖的人际关系。20世纪90年代以来,终身雇佣制的衰落和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给强调共同体意识的日本社会带来巨大冲击,“随意的礼物”“社交礼物”“自我礼物”等个人化礼物形式的兴起表明日本社会的礼物流动和人际关系正朝着新的趋势发展。从礼物馈赠的视角来看,当代日本社会的人际关系具有三个新的特征:(1)比起基于“义理”原则的“仲间关系”,当代日本人越来越重视基于“人情”原则的“身内关系”;(2)在互联网时代,陌生人之间通过社交平台建立起“电缘关系”;(3)随着单身群体的不断增加,个人与“自我”之间呈现出一种“异化关系”。
[关键词]日本社会;赠礼文化;电缘关系;关系异化
礼物馈赠是人类社会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纵观古今中外,无论是在公共关系领域还是私人关系领域,礼物都是人际交往的重要载体。赠送礼物时,不仅需要遵循一定的仪式和礼节,而且和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关系密不可分。日本在吸收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过程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赠礼文化:既重视东方式的礼尚往来,又奉行西方式的AA制原则。礼物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AA制却营造出互不相欠的距离感。日本人在人际交往中所呈现出的双重特性,实在令人感到惊讶和疑惑,由此笔者联想到列维-斯特劳斯曾经说道:“一直以来,日本思想具有很高的原创性,不仅迥异于我们(西方)思想,与其他远东哲学相较也截然有别。”[1](p39)带着这一疑惑,笔者试图从礼物的视角来分析当代礼物馈赠的方式、动机和功能发生了哪些新的变化,进而探究当代日本人的人际关系具有哪些新的特征。
一、文献综述与分析方法
日本国内的礼物研究最早是以民俗学为中心来开展的,主要围绕赠礼的契机、礼品的种类、礼节、社会关系、回礼方式等进行系统的民俗调查和资料收集。柳田国男认为,赠礼习俗源于神和祭神的人的共食现象,即礼物本来是给神的祭品,祭神之后,作为神的回礼,祭祀的人可以和神一起享用祭品。神人共食的现象后来逐渐演变为人与人之间互赠礼物。20世纪70年代以后,各个学科领域开始从不同的角度来研究日本的赠答文化。别府春海从社会交换论的角度研究日本的礼物交换,他将赠礼契机分为“赠答(贈答)”和“物品交换(もののやり取り)”两大类,并指出日本的礼物研究偏向“赠答”而较少关注日常生活中的“物品交换”[2](p40-43)。伊藤干治和山口睦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分别阐明了日本文化的赠答结构和赠礼行为背后日本社会的近代化及地域社会的变迁。山口睦发展了别府春海对赠礼契机的二分法,将近代日本的赠礼领域分为传统的赠礼领域、个人的赠礼领域、公共的赠礼领域和国民的赠礼领域[3](p4)。
国外对日本礼物研究的专著相对较少。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首次使用“义理”“人情”的概念来分析日本人行为方式的特点,她指出,日本人对“义理”的报答在思想上是毫厘不爽,等量对待[4](p129)。关于日本的赠礼,巴特在《符号帝国》中写道,“赠物者与受物者都为那件表示礼节的东西而相互施礼,那是个盒子,里面很可能什么东西也没有,或者干脆说,空空如也。”[5](p101)他认为,日本人相互传递的礼物不过是一种空洞的符号而已。目前国内对日本赠答文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论文层面,内容多为日本赠答习俗的特征和禁忌、日本人送礼的文化心理以及中日送礼习惯的比较等等,涉及现代馈赠习惯的研究相对较少。王宇新在《日本年轻人馈赠行为考察分析》一文中比较了传统馈赠行为与现代馈赠行为的特点与变化[6](p65-71),但他只做了概括性的对比,并没有对馈赠行为发生变化的原因展开分析。王梦琪在《现代日本赠答习俗的特征及其社会作用》一文中对现代赠答习俗的特征进行了归类并对日本赠答文化的独特性进行了分析[7](p5-6),袁亦秋在《从赠答习俗看中日人际关系的特征》一文中试图分析了赠答习俗所反映出来的中日人际关系的特征[8](p4-5),但她们没有论及互联网时代新的礼物形式和人际关系的变化。在本文中,笔者主要着眼于互联网时代礼物馈赠方式、动机、功能等方面所发生的变化,进而分析礼物背后所隐藏的人际关系的新特征。
马林诺夫斯基、莫斯和萨林斯等人类学家在对礼物的功能进行分析时,都曾指出礼物的流动承诺或开启了社会关系。在日本,礼物馈赠中的人际关系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而呈现不同的特点。在村落共同体和企业共同体的时代,赠礼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加强集团内的相互交流,强化成员的归属意识。20世纪90年代以来,社会经济环境发生了深刻变化,随着企业共同体的崩解和家庭结构的变化,脱离了企业和家等组织的个人赠礼活动开始活跃起来。为了探究礼物馈赠的变化所折射出的人际关系特点,笔者以土居健郎对日本人际圈层结构的分析为依据,从个人与“亲人”的关系、个人与“熟人”的关系、个人与“他人”的关系以及个人与“自我”的关系这四个层面来阐述不同类型的人际交往和礼物馈赠。
土居健郎根据依赖和客气的程度将日本人的人际关系分为三个层次,最里层的“身内”是一个全面依赖且无须客气的人情世界;位于中间层的“仲间”是一个不敢过于依赖对方、彼此需要客气的义理世界;最外层的“他人”是一个既没有依赖关系也不需要客气的陌生人世界[9](p47-48)。日本的人际圈层结构和中国人由亲人、熟人和生人构成的人际圈类似,但与中国人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中国的亲人和熟人之间是不可转换的,而日本的“身内”与“仲间”之间具有一定的可转换性;二是中国的人际圈是以自己为中心向外扩张社会关系,而日本并不存在独立于团体之外的自己,个体只是大小团体层层套叠的结果。
在阐述日本三个人际交往圈的关系时,土居健郎进一步指出:“这三个范畴的界限并不是划分得十分严格。‘义理’和‘人情’也并非绝对相互对立,本应是充满人情的亲子关系会转变成冷酷的义理关系,反之,无亲无故的他人,也有可能跨进‘彼此相依’的关系圈内。”[9](p47-48)尚会鹏用“缘人”的概念来界定日本的基本人际状态,并认为:“它(即‘缘人’)是由并非完全基于血缘关系而是基于包括其他因素的某种机缘(血缘、地缘、业缘或者其他因素)走到一起的个体组成的,因此具有一定的可转换性和不确定性。”[10](p102)由此可见,日本的人际交往圈和义理人情的交往原则都不是绝对不变的,自我的确定和个人的行为主要取决于个人在当时当地的情境下与他者的关系,以下将针对不同人际关系中礼物的馈赠模式展开具体分析。
二、礼物的情感性馈赠:个人与“亲人”的“身内关系”
随着社交网站用户的增加,在日本被称为“社交礼物(ソーシャルギフト)”的领域出现了急剧增长。矢野经济研究2015年对社交礼物所做的调查显示(如图2),2014年社交礼物的市场份额是82亿日元,预计到2020年将会增长到1110亿日元。这里的“社交礼物”专指通过电子邮件或社交网站向他人所赠送的礼物形式。礼物的类型既包括咖啡券、甜甜圈等食品,也包括鲜花、便利店的购物券等。礼品的价值一般在500—600日元左右,至多也不过1000日元。社交礼物的便利之处在于通过网络账号以电子信息的方式接收,而且还能和朋友一起送礼来降低人均分摊的费用,日本提供社交礼物服务的网站数量众多,大型便利店和食品、鲜花等连锁企业都开始支持这项服务,可选择的商品服务种类也在不断增加。
当前的小学数学课堂,教师的主导思维依然比较严重,忽视学生的自主学习和发展,不注重兴趣的引导和激发,不注重启发和思考,不注重和生活实践的结合等教学模式,严重限制了数学这门学科的教学意义和价值,学生无法从数学学习中感受到充分的乐趣,课堂教学的有效性不高。在这种教学思想和教学习惯的指导下,小学生通过几年的数学学习,除了会做题,会运算之外,对数学的感悟非常淡薄,只知道数学是考试科目,对为什么要学习数学,学习数学有什么用没有一个起码的认知,这是教师必须要重视的问题。
不仅如此,中元、岁暮等传统赠礼节日也呈现出随意化的趋势,过去主要是向帮助和提携过自己的师长和领导,或是有合作关系的客户送礼表达感谢和问候,现在的中元和岁暮则慢慢成为家人或亲戚之间加强情感联系的重要契机。这是因为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和社交网络的兴起,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交往逐渐被间接交往所取代,通过在中元、岁暮互赠礼物能够起到表达关心、增进沟通的作用。近年来,个人间的随意性馈赠逐渐占据了礼物市场的主导地位,反映出礼物赠答的动机发生了转变。传统的赠答习俗以“恩”和“义理”为原则,目的是为了维系共同体内部的和谐关系;而个人间的随意性馈赠则以“人情”为原则,目的在于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属于情感性馈赠。
日本的礼物市场之所以出现从“正式的礼物”到“随意的礼物”的转向主要是因为社会关系发生了改变。在以终身雇佣制为基础的企业共同体中,管理者和员工之间,员工与员工之间形成了长期稳定的“社缘”⑥日语中的“社缘”一词是指公司内部的人际关系。关系。为了促进集团内的相互交流和强化成员意识,日本式经营的企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在中元、岁暮时节向上司和与工作相关的人赠送礼物,既表达对日常关照的感谢,也包含各种功利的目的。20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破灭以后,终身雇佣制的衰退带来“社缘”关系的淡化,企业内部员工给上司送礼的现象逐渐减少。此外,经济的不景气使得家庭收入变得不可预测,为了节省生活开支,人们不得不减少中元、岁暮的礼物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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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天津市农村生活排水及处理工程规划》正式通过天津市发改委审批,根据规划安排,天津市将利用2011—2020年10年时间,投入15亿元大力推动农村生活排水及处理工程建设,计划为全市539个村新建农村生活污水收集及处理工程419处,综合整治农村坑塘469座。
图1:⑤该图转引自安倍麻奈美など:百貨店におけるギフト市場の拡大~敬老の日にギフトを~。个人礼物的市场份额
别府春海在对礼物的物质性赠予进行分类时,曾指出,中元、岁暮等传统的赠答习俗以义理为原则,而日常的物品交换则是以人情为原则。他认为,随着日本社会迅速地现代化,送礼活动越来越个人化和工具化①转引自山口睦.贈答の近代[M].東北出版会,2012年,第247页。。然而,根据矢野经济研究所2009年针对个人礼物市场所做的调查显示(如图1),在2000至2009年这十年间,以中元和岁暮为代表的“正式的礼物(フォーマルギフト)”②笔者将“正式的礼物”界定为在固定节日送出的,遵循传统礼仪规范的礼物,如“中元”“岁暮”。呈现逐渐减少的趋势,而“随意的礼物(カジュアルギフト)”③笔者将“随意的礼物”界定为不拘泥于固定的时间和形式,在自己想送的时候自愿送出的礼物,如“生日”“旅行礼物”“日常性的小礼物”。则呈现快速增长的势头。矢野经济研究所2015年国内礼物市场的调查结果也显示④参考矢野経済研究所「ギフト市場に関する調査結果 2015」。,受少子高龄化、核家庭化以及地域、亲属关系的稀薄化影响,礼节性的赠答活动日渐减少,而对父母、孩子和好友表达感谢、好意和爱的礼物馈赠占据了主要的礼物市场,说明礼物馈赠并没有越来越工具化,而是越来越注重个人情感的表达。
面对如此大的磷石膏产量,《关于加快磷石膏资源综合利用的意见》确定“以用定产”方向,明确提出:“2018年,全面实施磷石膏‘以用定产’,实现磷石膏产消平衡,争取新增堆存量为零。”
以往的研究往往强调把人情看作一种可交换的资源或是理性计算的结果,阎云翔在《礼物的流动》中特意关注了人情的道德和感情方面,人在这里代表私人关系,而情是感情的意思,所以“人情”这个词应当被理解为在感情基础上的私人关系[11](p141-142)。日本的“人情”观念和中国的“人情”一词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共同之处在于它也是指个人的情感,代表着一种私人关系。区别在于日本的“人情”范围比中国要窄,一般是指父子兄妹这类自然的血缘感情,即在“身内关系”的范围内发生作用。超出了“身内”的范围便是“义理”的观念在发挥作用。个人与“亲人”之间的“身内关系”强调的是“人情”,即肯定相互依赖,积极地接受对方的情感。而所谓的“义理”,实质上是人情关系的一种延续,它是把亲人关系人为地拉入到熟人范围的人际关系之中,比如一般的朋友、同事、邻居等。
最早发现的抗抑郁药物为异丙嗪和丙咪嗪,分别导致了单胺类氧化酶抑制剂家族和三环类抗抑郁药物家族的发展,革新了抑郁症的治疗。而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SSRIs),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SNRIs)以更好的安全性和耐受性,进一步推动了抑郁症的临床治疗,被推荐为治疗抑郁症的初始治疗方案。除药物治疗外,还有其他一下有效的抑郁症治疗方式,比如电休克疗法、认知行为疗法,可以作为抑郁症治疗的辅助措施或替代措施。
三、礼物的符号性馈赠:个人与“熟人”的“仲间关系”
日本最具代表性的赠礼活动“中元”“岁暮”和人生的重要仪式“婚礼”“葬礼”都属于正式礼物的范畴。中元和岁暮都是源于祖先崇拜和神人共食的传统节日。中元是将中国道教的中元节和佛教的盂兰盆节相结合而形成的祭祀祖先的节日,进入江户时代以后,盂兰盆节作为民间仪式得以盛行,人们在拜访亲属和熟人时开始赠送“盆礼(盂兰盆节前送出的慰问礼)”,这种盆礼也叫中元。而岁暮是人们为了在新年祭祀祖灵而将所需要的供品在年底送往父母家中,和中元一样,岁暮也是在江户时代普及到日本人的生活中。中元、岁暮最初的赠礼对象主要是父母,目的是为父母祈福消灾,由于江户时代商业的发达逐渐发展为向日常关照自己的人赠送礼物,在表达感谢的同时也希望维系一种持久的交往关系。
中元和岁暮基本上不用回礼,收到礼物以后立即和赠礼者联系传达谢意,然后再寄一封感谢信就行了。通过书信的方式来表达对日常关照的感谢和对收到礼物的感谢,会让赠礼者感到更加高兴。如果受礼者实在想要回礼的话,返还的礼物一般是收到礼物价值的一半。在日本,婚礼和葬礼的回礼通常也是收到礼物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莫斯在研究古式社会的夸富宴时提出:“回礼是义务性的,是被期待的,而且要和收到的礼物相当”[12](p54),本尼迪克特也认为对义理的报答(即回礼)必须等量对待。日本为什么存在象征性回礼(如“オウツリ”①日语中的“オウツリ”是指收到礼物时当即返还白色和纸等具有美好意义的物品作为回礼。“礼状”②日语中的“礼状”是指感谢信。)和部分回礼(如“半返し”③日语中的“半返し”是指减半回礼。)的现象,礼物交换的互惠原则是如何得以实现的呢?笔者分析主要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中元、岁暮所送的礼物是对别人日常关照的回礼,所以不需要返还礼物。中元和岁暮送礼并不同于传统礼物研究中“物与物的交换”,而是“关照与物的交换”。社会学家滨口惠俊把日本人的交换模式称作“好意优先型”④滨口惠俊在比较中国和日本的交换模式时,将中国的模式称为「信用貸し出し型」(信用借贷型),将日本的模式称为「思いやり先行型」(好意优先型)。这两种交换模式的共性在于都不一定以获利为必要前提,因此对于中国人和日本人来说,相互作用的根本目的不在于互利而在于互惠。,例如,一个人(甲)判断另一个(乙)人需要帮助,就将帮助提供给对方,获得帮助的乙非常感谢,于是在送礼时节,以回礼的形式酬谢帮助自己的甲,并将这种关系持续下去。在这种情况下,甲并不一定有明显的功利性动机,可能只是出于偶然的、对于他人是否需要帮助的主观判断。而乙对于从甲处得到的帮助(即恩惠)却产生了送礼酬谢的心理。因此,乙的送礼行为其实是对甲的关照的一种回礼方式,这一过程已经完成了甲与乙之间“关照与物的交换”,因此甲可以不用再返还礼物给乙,只要用感谢信作为形式上的回礼即可。
第二,迫使受礼人回礼的“义理”意识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义理”从我国传入日本后,江户时代成为武士必须严格遵守的道德规范。二战以后,随着日本社会民主化的发展,传统的“义理”意识对人们的束缚出现减弱的倾向,表现在赠礼习惯上便是“オウツリ”“お捻り”⑤日语中的“お捻り”是指把米或者钱包在白纸中献给神佛或者用来送人。这类象征性回礼的出现。别府春海将日本人的礼物交换细分为八种类型⑥这八种礼物交换的类型分别是:A)对过去受到关照的回礼;B)预计将来需要别人关照而提前送礼;C)A和B的组合型(如中元、岁暮);D)在赠送礼物的同时提供帮忙(如过去的农村葬礼);E)对过去收到的礼物返还相当价值的物品;F)对于收到的礼物给与形式上的返还(如オウツリ、オタメ);G)E和F的中间型,即对过去收到的礼物返还一半或三分之一(如奠仪的回礼);H)E和G的中间型,即物品和回礼的反复(如奠仪和奠仪回礼的循环)。,其中,关于回礼的方式可概括为以下四类:(1)过去接受过礼物,按等额价值的礼物返还型;(2)对接受的礼物给予形式上的返还型;(3)是(1)和(2)的中间型,即返还的礼物只是接受的礼物的一半或三分之一;(4)是(1)与(3)的中间型,即礼物返还的反复。[13](p62-64)其中,(1)是依据均衡原理的均等交换,(2)属于象征性回礼,(3)是排除均衡原理的不均等交换,而(4)属于循环的不均等交换。由于日本人属于“向心式”思维,习惯站在对方的立场看问题,所以部分回礼的目的是为了减轻对方接受礼物时的心理负担。
在土居健郎划分的人际圈层结构中,最里层的“身内关系”遵循“人情”原则,中间层的“仲间关系”遵循“义理”原则,而最外层的“他人”意味着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世界,所以给人一种冷漠无情的感觉,容易让人联想到“赤の他人(毫无关系的人)”“他人は冷たい(他人总很冷漠)”“他人は時の花(别人是靠不住的)”“他人事(别人的事)”“他人行儀(当外人看待)”等俗语。
正式礼物的馈赠目的并非传递感情,而是为了遵守传统的常规惯例,维系和谐的社会关系。这种类型的礼物馈赠一般发生在“仲间关系”的交往圈中,“仲间关系”是指相互认识或熟悉,有一定感情投注但不能过于依赖的关系,这是一个人为地把周围的熟人当作家人来看待的义理世界。处于这个交往圈中的日本人,接受他人的礼物相当于接受他人的义理,也就等于背上了无形的债务,如果不返还的话就会被周围人疏远,不被集团和社会认可。在村落共同体和企业共同体的时代,以“正式的礼物”为代表的符号性馈赠对于维持共同体的确认体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此类赠礼活动要注意把握适当的尺度,否则容易陷入虚礼或形式主义。
四、礼物的随兴性馈赠:个人与“他人”的“电缘关系”
第三,回礼之所以不一定等质等量,是因为礼物交换的互酬性并不在于实际价值的对等,而在于符号价值的对等。礼物的首要价值在于“礼”,其次才是“物”,可以说礼节、礼仪等社会行为规范的意义,大于礼物的使用价值。更直接的是,礼物的焦点在于它的符号象征意义,而不是物质载体。巴特在对日本的送礼习俗进行考察时就曾指出日本人重视礼物的包装是为了表达一种形式上的礼节,也就是说礼物的形式不过是一种礼节的符号而已。任何形式的交换只有达到一定的平衡才会持续进行,如果交换物品的实际价值不相等的话,它一定是发生了价值转换的过程,使看似不等价的交换实现了意义上的对等。日本人赠送“正式的礼物”的时间、内容、包装、用语几乎都是固定的,具有程式化的特点,这些固定的形式就是一个个符号,代表着礼节性的意义。
西方对中国和解放军的新闻叙事明显体现了规范性和叙事累积性的特征,实现了新闻的延续性价值。自冷战以来,西方媒体对于“共产主义中国”的敌对叙事不仅仅依靠一个个个体叙事来构建,还作为一种规范对未来叙事的构建和解读产生影响。例[1]中,正是因为“中国和解放军具有极强的侵略性”是西方新闻叙事规范的一部分,各媒体才倾向于忽视“杀杀杀”在解放军叙事中的独特关联,选择了更符合西方叙事的方式对其进行解读;而这样的解读又进一步帮助塑造了中国和解放军的侵略性形象,进一步完成叙事的累积。
所有数据输入SPSS 17.0统计学软件,计量资料用(±s)表示,进行 t检验,计数资料用[n(%)]表示,进行χ2检验。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当日本人用“内”和“外”来区分人际关系时,其中的一个标志就是应不应该讲客气。“身内关系”不需要讲客气所以是“内”,而“仲间关系”需要讲客气所以是“外”。但这也并不是绝对的,有时把“仲间关系”也看成是“内”,而将与己无关,不用考虑如何以礼相待的人统统看作是“外”。中根千枝认为,日本是强调场所的社会,日本人的集团意识表现在按圈子构成职能集团[14](p14)。所以日本人“自家人”“外人”的意识很强烈,在同一社会里也能看到一种人际关系的极端对比,日本人对自己圈子以外的人抱有一种冷漠和疏远的态度。
资产管理和预算管理两者之间的关系,简而言之后者是前者的前提,前者是后者的延伸。一方面,行政事业单位形成资产主要是通过预算,资产科学的预算才能实现行政事业单位国有资产的正常运转。另一方面,单位所有资产是核定单位预算的基础,资产管理水平将会直接对资产的预算和分配产生重要影响,对于资产的分配是否公平合理将会直接影响财政预算安排是否规范科学。与此同时,通过审核行政事业单位资产的存量和购买需求,不但可以提高资产的科学分配,也能够提高预算的严格要求,从而实现行政事业单位资产管理水平和预算管理水平的提升,综合上述内容,资产管理和预算管理两者之间的关系实质上指对单位内资产存量和增量的管理。
互联网的兴起改变了人们直接接触的交流方式,个人与“他人”之间无亲无故的关系由于网络的联结和互动而有了建立缘分的机会。日本评论家堺屋太一将通过互联网、手机等信息网络连接起来的电子化人际关系称为“电缘关系”,表明人际关系从“血缘”“地缘”发展到“职缘”“社缘”后,又向着“好缘”①日语中的“好缘”一词是指共同爱好。“电缘”的方向在发展。日本传统的地域社会是以“血縁”“地縁”为纽带形成的生活共同体,工业化的发展促成了以“职缘”“社缘”为中心的企业共同体。家庭规模的缩小、雇佣形式的变革以及个人主义的崛起,使得人际关系逐渐呈现出淡薄化的趋势。以“好缘”“电缘”为纽带的人际交往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从现实社会拓展到虚拟空间,从熟人社会扩展到陌生人社会。
萨林斯根据亲属关系的远近将互惠细分为慷慨互惠、等价互惠和消极互惠,他指出:“这几种互惠类型从免费的赠礼到诈骗,相当于社会关系的范围,从损己利人到损人利己”,并认为:“慷慨互惠控制着极小的区域,在更大的范围内就无法运行”[15](p227-229)。然而,日本社会并不是依据亲属关系的远近,而是依据依赖关系的程度来区分这三种互惠关系。日本人际关系中的“身内”虽然类似于中国的亲属圈,但中国的亲属圈具有不可转换性,而日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因为缘分而建立起“身内关系”。萨林斯的观点忽略了人际关系的距离会随着互动交流的频繁而变得密切,由于“身内”除了指父母、配偶、子女和兄弟姐妹等,还包括亲密的朋友,因此社交网站上的“他人”也能够随着交流的深入而成为虚拟空间的朋友关系。
以霍曼斯为代表的社会交换理论以理性选择为原则,认为个体行动与否取决于成功与价值这两个因素。这一理论以经济交易做类比,忽视了行动者在交换活动中的情感投入。莫斯通过对古式社会夸富宴的研究证明除了等价的商品交换,还有另一种交换形式,即具有信用、服从、地位、崇拜等情感价值的“非对称”交换。正如日本社会中“恩”“义理”“人情”等概念所表明的那样,人与人之间通行的也是一种附带了感情价值的交换模式。日本的赠礼习惯最初源于对神灵的敬畏和感恩,后来逐渐世俗化,发展为对关照过自己的人以礼物的形式表示感恩和答谢。当这种感恩是出于个人自发的情感时,就是所谓的“温暖的义理”,即义理和人情相融合。如果报恩的义理并非出于行为者的自愿,而是一种强制性的社会规范,这就是所谓的“冰冷的义理”,即义理和人情相脱离。
个人与“他人”在社交网站上建立朋友关系,并通过社交网站互相赠送“社交礼物”来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系。由于“社交礼物”不需要对方的姓名、地址,所以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也能轻松地送出一份礼物。网络虚拟空间中的人际交往具有匿名性的特点,个人送给“他人”礼物并不是义务性的行为,而是一种自发性的行为。不过,这种自发性馈赠行为和个人与“亲人”之间的自发性赠礼有所区别。个人与“亲人”之间的自发性赠礼是一种基于稳定交往关系的礼物交换,而个人与“他人”之间的交往关系具有偶然性和随机性的特点,很可能只是一段时间内的短暂交往,因此,笔者认为这种不稳定的、自发性赠礼行为是一种随兴性馈赠。
五、礼物的自慰性馈赠:个人与“自我”的异化关系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互联网和手机的快速普及,个人间的礼物馈赠活动越来越多。“自我赠予(自己贈予)”作为个人馈赠行为的特殊表现,反映了新时代下的礼物馈赠趋势。因为传统社会并没有自我赠予的现象,所以传统的礼物研究都是以交换关系和互惠原则作为理论的基础。而自我赠予是网络时代新出现的现象,从某种意义来说,自己送给自己礼物是对交换关系的一种解构。所谓交换关系一般是指不同主体之间的关系,比如A与B之间互相赠送礼物。然而,自我赠予最大的特点是送礼者和受礼者是同一个主体,即A购买礼物送给A。
赵星植从符号学的角度将礼物分为自我礼物,关系礼物,虚拟礼物,仪式性礼物,言语礼物,诗性礼物六种类型[16](p162-167)。日本的“自我赠予”就属于自我礼物的范畴,这是一种以“自我慰藉”作为主导功能的礼物符号,送礼者通过一系列的语言或文字的表述将自己的物品变成“自我礼物”的象征,其功能在于获得一种反馈机制,如犒劳、激励、自夸等。之所以可以把“自我礼物”看作礼物的基本界限,是因为礼物是符号的载体,自己买的物品能否作为礼物,可以由行动者自己来做出解释。在“自我礼物”中,符号的接收者和符号的发送者都是行动者自己,所以当他(她)将其解释为礼物时,物品便被赋予了特殊的情感意义,从而成为符号的载体——礼物。
图2:①参考矢野経済研究所「ソーシャルギフト市場に関する調査結果2015」。社交礼物的市场预测
日本人不仅在中元、岁暮给自家购买礼物,而且在情人节的时候也会购买“自我巧克力”(“マイチョコ”)或者“犒劳性巧克力”(“ご褒美チョコ”)送给自己。送给自己的礼物不用太讲究形式,因此也属于一种随意性的礼物。DNP2015年“第五次关于日常生活和赠礼情况的调查”结果显示(如图3),在十几岁、二十几岁和三十几岁这三个年龄段的女性中,均有超有五分之一的人有过给自己送礼物的经历,年轻的女性把送给自己礼物作为一种生活的娱乐方式,也作为一种为了自己而消费的良好契机。这种自我礼物的回馈方式与传统礼物不同,它是通过自我激励的过程来达到交换的平衡。
日本之所以会出现“自我赠予”的现象,首要的原因在于家庭结构的变化。随着家庭规模的缩小,尤其是单亲家庭的不断增长,自我赠予成为一种消解孤独、享受生活的休闲方式。其次,以网络为媒介的间接交往。当网络时代人际关系的疏离和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使人感到苦闷、压抑时,礼物可以成为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最后,“自我礼物(自分へのご褒美ギフト)”在日本的流行也得益于商业主义的推动作用。各大商家为了在商战中赢得利益,积极鼓动消费者以“自我犒赏”的名义来刺激消费欲望,从而带动商品市场的经济利益。
自我赠予的现象反映了网络时代个体的脱共同体化和脱社会化,也就是说个体可以不需要社会关系,日本把单身群体,即“个族”又称为“孤族”,意味着这是一个孤独的群体。社交网络是网络时代的必然产物,但是社交网络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人们心中的孤独感,沉迷在虚拟的社交网络当中,真正与人进行交谈的机会却越来越少,社交能力自然也在不断地下降。当个人感到孤独、苦闷、压抑的时候,便会产生自我慰藉的念头,因此网络时代的自我赠予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异化现象:把自己异化成“他人”,以对待陌生人的方式送给自己礼物。笔者认为这种自我赠予属于自慰性馈赠,它是渴望“人情”温暖的一种自我实现方式。
图3①参考DNP「第5回日常生活とギフトの実施状況に関する調査」(2015年)。:女性购买“自我礼物”的经验
[注:代=年龄的范围]
网络时代的到来带来了个人化和自由化的快速发展,然而过度的个人化和自由化又让日本人无所适从、孤独苦闷,以至于不得不通过自我赠予的方式来慰藉自己。在过去,支配个人的是国家思想、家父长制度这类有形的权力、制度和道德规范;在信息化时代,支配个人的是“个人主义”美名下的无形信息。信息通过电波和文字支配着人们,个人无法确定自己会被信息推向哪里,因此没有哪一个时代比现在更难以构建自我的主体性和价值观。列维-斯特劳斯曾指出,相对于西方的个体自主性,在日本,个人只有根据他所从属的团体才能进个体根据它所从属的一个或数个团体来自我定义,并且这是一种平常需要[1](p39)。其根本原因在于日本人的存在方式并不是“个体”,而是“关系体”,个体受关系主宰。因此,日本的个人化并不能带来独立、自信的个人,而是自我的不确定乃至自我萎缩。
六、结语
通过上述对礼物馈赠中不同人际关系的分析,我们发现日本人传统的义理人情观念、内外观念和自我意识等均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义务性赠礼活动的减少和自发性赠礼活动的增长表明当代日本人更加注重情感性馈赠。社交网络的发展拓展了人际关系的外延,打破了传统“内”与“外”的明确界限,陌生人之间也能通过“好缘”和“电缘”建立起类似“身内”关系的联系。以“自我礼物”为代表的新型礼物表明网络时代加速了自我意识的发展,但过度的自由又会带来个人的孤独。
从礼物馈赠的视角来看,当代日本人的人际关系具有以下三个新的特征:(1)比起基于“义理”原则的“仲间关系”,当代日本人越来越重视基于“人情”原则的“身内关系”;(2)在互联网时代,陌生人之间通过社交平台建立起了“电缘关系”;(3)随着单身群体的不断增加,个人与“自我”之间呈现出一种“异化关系”。笔者认为,网络时代的到来,促进了“随意的礼物”“社交礼物”和“自我礼物”等个人化礼物形式的快速发展,对日本的传统馈赠习惯和强调共同体意识的文化心理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尽管个人主义的意识得到一定程度的张扬和发展,但日本人的存在方式从根本上来说仍然受到关系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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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编号]10.14180/j.cnki.1004-0544.2019.03.021
[中图分类号]C912.11(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19)03-0145-08
基金项目: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赠答:日本礼物流动的变迁”(18G042)。
作者简介:张佳梅(1982—),女,湖北武汉人,法学博士,江汉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 梅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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