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论米歇尔·亨利的现象学间距论文

孙伟:论米歇尔·亨利的现象学间距论文

内容提要 | 在米歇尔·亨利看来,现象学间距以不同的形态存在于以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为代表的经典现象学家那里,现象学间距使事情本身和其显现之间总是无法完全等同,因而经典现象学家并没有实现现象学面向事情本身的目标。所以,亨利将克服和超越现象学间距视为自己现象学的重要目标,并为此而试图构建起一种显现和显现者之前没有区分的生命现象学,以有别于或超越经典现象学。

关 键 词 | 米歇尔·亨利 现象学间距 生命 世界 自—感发

米歇尔·亨利(Michel Henry)是法国当代重要的现象学家,他和让·吕克·马里翁(Jean-Luc Marion)是现象学第三次浪潮的代表人物。亨利对于埃德蒙德·胡塞尔(Edmund Husserl)和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未经反思的预设进行了再考察,认为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实现面向事情本身的目标,因为,在他们那里,显现和显现者之间总是存在着差距,总是无法做到完全同一,而显现和显现者之间的不能完全同一就是由于现象学间距的存在。亨利的现象学目标就是追求一种显现和显现者没有区分的现象学,而这一工作只能通过对于现象学间距的超越来完成。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超越是通过对自—感发(auto-affection)的情感现象的把握来实现,他认为这种自—感发的情感现象是生命的本质,也是一种非对象化的生命体验,而这种不可见的原初的生命体验是其他一切现象得以显现的根基。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反思正是代表了他对于现象学基本原则的思考,也代表了他试图把现象学的基本原则推到极致的努力。在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反思中,现象学的方法和现象学的对象不再是互相分离的,而是处于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之中,而这构成了亨利的生命现象学最为重要的特点。

本文将分为三个部分,并围绕现象学间距这一关键性的概念来阐述米歇尔·亨利生命现象学的基本旨趣。第一个部分将对于现象学间距这一概念进行界定;第二个部分将论述亨利对于胡塞尔意向性现象学的批评;第三个部分将论述亨利如何通过对现象学间距的克服来将现象学的基本原则推向极致。

一、现象学间距与现象的本质

亨利的现象学间距概念和他的本体论一元论的概念联系在一起。对于亨利而言,本体论一元论是隐含在西方哲学传统背后的终极预设,这个预设代表了显现者总是以一种单一的模式来显现自身,而这种单一的显现模式也就是在世界之中的、以时间和空间的对象化的方式来显现的方式。在对于现象学的一般性理解中,现象学仅仅被认为是一种方法,但是,在亨利看来,现象学的方法和它的对象是一致的,而且正是现象学的对象决定了现象学的方法。对于亨利而言,胡塞尔与海德格尔等经典现象学家之所以没有实现显现和显现者之间的绝对同一,是由于他们的现象学之中仍然保留了现象学间距,这种现象学间距造成了他们只能从一种外在性的、超越性的视角来理解现象学的现象性。不管是胡塞尔的意识哲学还是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总是已经预设了意识和意识对象、存在和存在者的区分,而这种区分导致现象学的面向事情本身的终极目标是无法实现的。因为,在经典现象学那里,所有的现象总是在一定的视域之中所呈现的,这种在视域之中所呈现的现象总是已经背离了现象背后的本体。因此,亨利激进地反对在现象学中引入任何的视域,他认为生命的绝对现象性摆脱了任何的视域的限制,生命和生命的体验和之间是绝对同一的。

亨利这样来定义现象学间距:“它被视作是等同于现象本质的现象自身的条件,这种在问题之中的距离我们称之为现象学间距。只有通过现象学间距的观念我们才将我们自身带到终极的本体论预设之中。”1 Michel Henry, The Essence of Manifestation, Translated by Girard Etzkorn, Martinus Nijhoff: The Hague, 1973, p.61.在亨利看来,现象学间距是隐藏在所有的对象性知识背后的预设,也就是说,知识总是对于对象的一种间接认识,我们无法直接获得任何关于对象的知识,而现象学间距则保证了我们能够获得的关于对象的知识都是一种间接知识。在西方哲学的源头之处,已经蕴含了一种倾向,那就是知识只能是一种间接知识,我们总是通过一定的中介来获取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在大部分的哲学家那里,存在总是通过人或者是意识来认识自身,因此,存在和自身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必要的。亨利所说的终极的本体论预设也被他称为本体论一元论,它代表着一种对于显现方式的单一性的理解。根据本体论一元论,只存在着一种单一的显现方式,也就是对象性的显现总是一种在时间和空间模式下的显现。

“知道总是意味着看,去看总是看那些被看之物,被看之物也就是那些在我们面前之物,这也就是对象。”2 Michel Henry, Barbarism, Translated by Scott Davidson,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2012, p.10.传统哲学以视觉作为自身根基,真理表现为事物在光之中被观看的模式。也就是说,对象性的知识总是已经预设了一种世界之光,这光使得世界之中的存在物得以被我们通达。存在物除了接受光照之外,还需要和我们之间保持一定的间距。在视觉之中,我们可以看见对象的前提是该对象和我们的眼球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这种距离消失了,我们对于对象的视觉也就消失了。通常的情况下我们并不能够看到自己的眼睛,但是如果有镜子的情况之下,我们就可以在镜子之中看到自己的眼睛。因为镜子的存在使得我们的视觉和自己的眼睛之间形成了一定的距离,这也就保证了眼睛可以作为一个对象来呈现在视觉之中。

我们的眼睛可以将一种视觉的表象传达到镜子上,而我们在镜子之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睛也就仅仅是眼睛的表象。镜子之中看到的“我”已经不是真正的我了,而是已经图像化了的我。亨利反对这种镜中之我的显现模式,镜子在他看来也就是现象学间距的一种形象化的比喻。在亨利那里,镜子也就代表着现象学间距所制造的可见性,这种可见性和世界是等同的。“原初现象性是世界的现象,世界现象是所有现象的现象,也即是可见性(visibility)自身。从其纯粹的世界性(world-ness)来理解的世界,也就是所有的事物得以显现自身,成为一种现象的可见性。”3 Michel Henry, The Essence of Manifestation, Translated by Girard Etzkorn, Martinus Nijhoff: The Hague, 1973, p.62.世界的问题可以说是现象学的重要问题,每一个现象学家对于世界都有着不同的理解。胡塞尔对于世界进行悬置,世界主要是指日常理解的外部世界,也就是说自然态度所理解的世界,他试图把世界理解为意识的一个相关项。海德格尔所理解的世界是此在栖居于其中的生存世界,是此在已经对其有所了解的生存世界。亨利认为不管是在胡塞尔的意识哲学之中还是在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之中,都隐含了现象学间距的运作,正是现象学间距的运作使得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哲学之中的世界并没有实现现象学面向事物本身的目标,在这种以世界作为基础的显现中,现象无法实现自身的同一。

二、亨利对于胡塞尔意向性现象学中的批评

亨利反对那种认为只存在着一种显现模式的态度,他把这种态度称为本体论一元论。亨利认为在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现象学那里都存在着本体论一元论的态度,也就是说,他们的现象学都无法摆脱现象学间距的运作,这种态度归根结底是一种以空间性和时间性来作为事物显示自身的唯一方式。现象学间距产生作用的领域就是世界,世界以时间和空间的方式得以通达,世界也就代表着一种可见性。胡塞尔虽然致力于摆脱近代哲学代现论的影响,但是这种摆脱是不彻底的:“实质上,只要胡塞尔仍然将一般代现关系安置在对世界的既定的种属划分之上,那么范畴代现就仍然是现成存在者的关系,即使不再是实在意义上的。”3 马迎辉:《思与生命——从胡塞尔到米歇尔·亨利》,《现代哲学》2017 年第2 期。在胡塞尔的范畴直观那里,我们无法对于生命进行令人满意的描述,因为生命不是现成的存在者,不是对象性的存在物。

那语言是如何涌现的呢?语言结构的涌现可以表示为:语言结构(有序)→混沌状态(无序)→语言结构(有序)(成军,莫启扬,2009)。具体而言,语言系统内各要素不断变化,相互之间产生非线性作用,在这一过程中,语言系统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了,语言系统陷入了混沌的无序状态,语言系统中的各个要素为了达到新的适应,相互合作,相互竞争,在混沌的状态下建立新的秩序。通过有序与无序的相互转换,语言系统再次恢复新的平衡,涌现生成了新的有序的语言结构。

亨利认为在胡塞尔那里,以意向性作为我们通达事情本身的通道,这本身就包含了一种现象自身的分裂,意向性和意向对象之间永远都存在着一个无法弥合的鸿沟。“意识代表着根据一元论本体论的预设所解释的显现的本质。因此,意识也就等同于自我分裂的进程,意识总是将自己的任务设定为从存在之中的分裂,或提升自己到超越存在之上,或后退到和存在的关系之中。在本体论一元论的基础上,存在和意识之间总是存在着区隔和分裂,而这些也就是现象性的条件。”1 Michel Henry, The Essence of Manifestation, Translated by Girard Etzkorn, Martinus Nijhoff: The Hague, 1973, p.77.那么亨利所说的在胡塞尔那里所无法克服的东西就是现象和存在之间的分裂,现象和事情本身在意识之中存在着分裂,这种分裂的根源在于胡塞尔坚持现象总是在一定的视域之中显现自身,这意味着显现和显现者之间具有严格的区分。

亨利认为胡塞尔的意向性是一种绽出模式的现象性,这种绽出模式的意向性建立在一种对象化的思维模式之上:“在胡塞尔现象学中,这种关联到对象的、出离自身以达到对象的可能性就是意向性。意向性定义了意识自身的基础,也定义了意识的显现和处置的力量。”2 Michel Henry, Barbarism, Translated by Scott Davidson,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2012, pp.10-11.在亨利看来,胡塞尔以意向性作为基础的显现方式总是隐含着一种观看的方式,意向性总是代表着一种对于摆在我们面前的事物的观看。意向性模式的现象学无法和自然科学相区分,因为它们都包含了一种以反映论作为基础的真理观念。意识就是镜子,可以真实地反映外部世界的状况。

亨利将胡塞尔的现象学总结为一种意识哲学,并且认为作为显现者的意向对象和作为显现活动的意向性之间的同一在胡塞尔那里是永远也无法得到实现的。

现象学间距除了空间性的形式之外,还具备着一种时间性的特质。对于亨利而言,世界和时间是等同的:“外在性的自我外在化和世界的可见性视阈的形成有着另外一个我们更为熟知的名字:时间。时间和世界是等同的,它们都代表着一种外在性的不断外在化的进程。”2 Michel Henry, I AM THE TRUTH: Toward a Philosophy of Christianity, Translated by Susan Emanuel,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17.与现象学间距的空间性相比,时间性是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作为一种更加隐蔽也更加根本的现象学间距的存在方式,时间处于生命的对立面。亨利激进地反对以时间作为事物显现的根本方式,他认为作为绝对现象性的生命本身超出了时间的视阈,也就是说,生命并不以时间的方式来显现。因此,在亨利那里,世界和生命构成了一个严格的区分,这种区分首先表现在生命为世界奠基的意义上,生命绝对内在的现象性是世界得以显现的基础。

为了完成对机械手的底座、机身、主横梁、主悬梁等构件的相对运动关系描述和简化计算,这里不考虑机身的旋转,将底座与机身看作机架固定,其它构件简化为基本杆件,结构简图如图1所示。

两组全部接受梅毒螺旋体明胶颗粒凝集、梅毒酶联免疫吸附法以及梅毒甲胺红不加热血清反应检测,两组病人抽血检查之前一晚10点过后保持禁食,在次日8点接受抽血采样,抽取病人的静脉血,施行离心处理分离血清,严格遵照梅毒螺旋体明胶颗粒凝集、梅毒酶联免疫吸附法以及梅毒甲胺红不加热血清反应检测法检测血清,对比不同检测方法的检测准确性[3-4]。

三、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超越

“世界真理代表了一种外在性的自我生产,在世界的真理的可见性视阈中所有的事物都对我们变得可见或者成为现象。”3 Michel Henry, I AM THE TRUTH: Toward a Philosophy of Christianity, Translated by Susan Emanuel,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17.意识总是关于某物的意识,这是胡塞尔对于意向性的最为重要的表述。但是,这种关于某物的意识仍然是一种根据外部世界的标准来制定的显现的方式。对于亨利而言,这种显现的方式无疑意味着一种异化。亨利之所以做出世界和生命的二元对立式的划分,就是因为他试图去清除那种以外部世界作为显现的唯一根据的预设。

世界的可见性是胡塞尔现象学的终极预设,而该预设的隐含内容是意识对于自身是透明的。4 Michel Henry, Barbarism, Translated by Scott Davidson,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2012, p.156. 胡塞尔试图通过意识的活动来实现的现象和本质的同一在亨利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意识活动总是无法摆脱以代现(representation)的方式来运作。任何的代现模式都必须在在场形而上学的前提下来运作,而代现无论如何都并非是那永恒不变的理念的在场,而仅仅是对于理念的在场的某种再现。因此,在亨利看来,意识本身也就意味着一种异化:“意识自身也就是存在的异化,即存在本身。这一在场的现象性的维度正是意识本身。” 胡塞尔试图通过意识哲学而通向的存在,最终在意识哲学的自身发展之中被等同于了意识。存在,对于亨利来说也就是一个可见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一切存在物都能够以一种对象化的方式来加以把握 ,而这样的一个可见性的世界却是亨利致力于批评的世界,他始终追求的现象性并不居于这个可见性的世界之中,也就是说,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超越也就是对于这个可见性的世界的超越。我们不能把亨利所说的可见性仅仅理解为一种知觉的可见性,而应该将其理解为一种使得知觉的可见性得以可能的先验条件,而这个先验条件最终表现为一个超越性的视阈(transcendental horizon)。“那使得每一个存在者以现象的身份来显示自身的,就是那可以将自身提高为一个有效的在场的可见性的周遭世界。这个周遭世界的展开,作为诸存在者的超越性视阈,也就是存在自身的运作。”1 Michel Henry, The Essence of Manifestation, Translated by Girard Etzkorn, Martinus Nijhoff: The Hague, 1973, p.19.亨利认为这种对于一个超越性视阈的展开理解支配了整个西方哲学的传统,胡塞尔现象学并没有偏离这个传统,而是对于这个传统的进一步的发展。亨利所积极追求的绝对现象性是显现和显现者绝对同一的现象性,而这种自身的同一在一个可见性的世界之中是无法实现的。因此,我们可以将亨利对于一种绝对现象性的追求理解为一种对于不可见的自身同一的现象性的追求。“生命只能通过自我感触而显现,自我感触是自我的感受,是感受和感受者的内在直接同一。自我感触既不是空洞的或形式的概念,也不是纯理论命题,它是自身纯粹的沉默经验。”2 刘宏:《米歇尔·亨利生命自我显现理论的困境及其回应》,《哲学动态》2017 年第7 期。 在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那里,我疼的体验和我对于我疼的表达之间总是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亨利关注的就是在鸿沟另外一边的绝对无法得到完全合适表达的主体的感受性,这种感受性也就是一种自身纯粹的沉默经验。

现象学间距的存在使得胡塞尔以及海德格尔无法实现面向事情本身的目标,因为现象学间距使得事情本身走向了外在化,作为一种不断外在化的过程,事物在其中损失了自身的实在性。“我们把外在性(externality)的不断自我外在化(self-externalization)称为世界,这不是一个使读者进入一种怀疑和不安状态的形而上学的断言。我们所说的世界等同于真理意味着世界制造了显现的意义。”1 Michel Henry, I AM THE TRUTH: Toward a Philosophy of Christianity, Translated by Susan Emanuel,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17.亨利所说的世界并非是日常理解的作为所有存在者的集合的世界,他所讲的世界是一种现象性而并非是一种现象。世界对于亨利而言代表着一种以世界作为根基的显现方式,以世界作为事物显现自身的根本性的视阈对于亨利而言就是世界的真理。因此,亨利对于世界的定义也就是对于在胡塞尔和海德格尔那里仍然隐藏着的现象学间距的运作的反思,他试图通过这种反思实现一种彻底地消除了现象学间距的现象性,这种自身和自身绝对同一的现象性也就是生命的现象性。

丹·扎哈维(Dan Zahavi)将亨利的这种对于不可见性的追求表达为一种自我显现或者自我觉知的现象学。“对于亨利而言,一种激进的现象学必须足以去描述自我显现的现象。除非现象学有能力去展示对象构成的现象性和主体性构成的现象性之间存在着一种决定性的差异,以及对象显现和自我显现之间存在着一种决定性的差异,否则整个现象学的事业都会处于危险的状态。”3 Dan Zahavi, Michel Henry and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Invisible, Continental Philosophy Review, vol.32, 1999, pp.223-240.在扎哈维看来,亨利显然更加关注主体性构成的问题,生命也就成为亨利现象学的核心。但是亨利所说的生命并不同于扎哈维理解的主体性构成。亨利眼中的生命是作为自身同一的纯粹显现,这种纯粹显现克服了主体和客体的区分,是所有的主客二分的基础。亨利现象学的最为重要的特征也就是在世界和生命之间做出了一种划分,他强调世界的显现方式和生命的显现方式之间的区分,这体现在生命的非对象性,即第一人称的体验之上。

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超越表现为对不可见性的追求,他认为在世界的可见性的揭示方式之外还存在着一种不可见的揭示(invisible revelation)。“它是一种对自己在场的内在揭示,尽管这种在场仍是不可见的。内在的揭示也就是一种内部经验。它必须在一种单子式的方法之中被考察。自我的自体性(ipseity)正是建立在原初真理的明见性结构之基础上。”4 Michel Henry, The Essence of Manifestation, Translated by Girard Etzkorn, Martinus Nijhoff: The Hague, 1973, p.41.亨利对不可见的揭示,指的是一种生命内部的绝对的自我体验,这种自我对自身生命的体验不能以时间性和空间性来显现自身。当一个人在经历着一种愤怒的情绪之时,他无法对自己的情绪进行一种对象化的观察。这种非对象性的情感性体验在亨利那里真正实现了显现和显现者的同一,生命和情绪之间既不存在空间上的距离,也不存在时间上的先后,两者绝对的同一。当我们回头以反思的眼光来关注自身的愤怒时,这时愤怒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了。因此,情绪或者说情感不能以胡塞尔式的意向性的方式来显现自身,因为意向性总是已经意味着某种反思或者是注视的态度。“生命意味着纯粹的显现,它不能被简约为世界,一种原初的显现并不是对他物的揭示,也不依赖于其他任何事物。生命是其自身的揭示,生命的绝对自我揭示就是其自身。”1 Michel Henry, I AM THE TRUTH: Toward a Philosophy of Christianity, Translated by Susan Emanuel,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34.亨利对生命和世界作出严格的区分,他强调生命的显现是自身的揭示,不能依赖于其他的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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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认为在当代自然科学之中离生命最远的就是生物学,因为生物学试图将生命作为一种对象来观察,而真正的生命是无法对象化,不可观察的。生命揭示自身的方式是被亨利称为自—感发,诸生命者以自—感发的方式来经验着自身的生命。这种对于自身生命的经验无法被观察也无法对象化,因为它消除了现象学间距运作的空间,也就是说,这种自—感发不能够以世界的方式来显示自身,一旦生命进入了世界,它也就失去了自身的生命的活力,变成了死的对象。“所有关于事物的空的意义,不管是感性的还是理智的,都可以很容易地变为一种在直观中的充实。但是,这永远不会发生在对于生命之意义的意向性之中。这并不是因为生命是不存在的,而是因为生命无法将自身呈现在知觉之中,或者说在世界的真理之中变得可见。”2 Michel Henry, I AM THE TRUTH: Toward a Philosophy of Christianity, Translated by Susan Emanuel,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41.生命之所以在知觉之中呈现是因为生命和生命者处于一种绝对同一的状态之中,这种状态消除了任何现象学间距的运作,因此,也就使得生命无法以对象性现象的方式呈现。“以生命的方式来体验自身意味着享受(enjoy)。享受不预设任何的像世界那样的差异,它就是一种现象性的质料的自身同一,单子性的情感之身体(affective body)的现象性就是这种情感性(affectivity)自身。”3 Michel Henry, I AM THE TRUTH: Toward a Philosophy of Christianity, Translated by Susan Emanuel,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31. 对于亨利而言,生命的自我揭示的方式也就是生命的享受自身。这种享受,我们不能将其理解为生命在对于外物的支配和消耗之中所获得的享受,而是一种生命者对于自身生命的感受性以及情感性的绝对的亲身经验,这种亲身性的经验是一种第一人称的经验,无法传达。在这种绝对亲身性的体验之中,显现和显现者之间的距离消失了,显现和显现者在生命的体验之中是绝对同一的。胡塞尔和海德格尔那里的生命是一种永远也无法做到自身同一的生命,因为他们都忽视了这种生命的自—感发的结构,因而他们都是用理性构造的生命来遮蔽了真实的生命。理性所构造的生命总是产生自身和自身的距离,对于胡塞尔来说,他人的生命总是作为一个先验自我所构造出来的对象;在海德格尔那里,他人生命的问题也就是此在的一种共同的在世界之中存在的结构。也就是说,对他们而言,生命的显现总是一种构造性的活动,而并非一种生命的直接显现。亨利认为,我们通向事情本身的道路超出时间和空间之外,在生命的自—感发之中,生命者对于自身情感的感受消除了时间和空间的现象学间距,表现为一种绝对的自身和自身的同一。这种自—感发的生命现象处于经典现象学家们视野之外,如果用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的话语来表达,那么这种现象也就是一种不可见的现象。亨利对于生命这种自身不可见的绝对现象性的追求,表现为对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那里的主体性问题的进一步反思,亨利的主体既不是胡塞尔意义上的认知主体,也不是海德格尔那里的生存主体,而是自身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自身生命的生命主体。

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克服表现在他对于一种绝对的主体性的追求上。这种绝对的主体性也就是生命,作为绝对主体性的生命具有这样几个特征:首先,生命作为一种绝对的现象性是非空间性和非时间性的,生命的显现不在世界之中;其次,作为绝对主体性的生命是一种非意向性的现象性,生命是自身和自身的绝对同一,意向性的充实过程无法应用于生命,每一个生命者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自身的生命,意向性可以是空的、有待充实的意向性,但是生命不可能是空白的、无内容的生命;第三,生命并非是一种主动的构成性的生命,而是一种被动的涌现。在亨利那里,他所强调的是生命的被动性,情感现象作为生命最为本质的特性,是生命的绝对内在的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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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认为艺术在揭示生命的真理上具有自身独特的功效,这种功效在很大程度上是哲学所缺乏的。“属于色彩、形式的色调和力量正是生命的质料,抽象绘画对这些色调和力量的表达就是在表达生命。抽象绘画的本质即它是生命的自我显现;画作所表达的感受性正是我们生命的自发感触。艺术将我们从当代文明的野蛮和科学主义中拯救出来,它告诉我们,生命是神圣的。”1 刘宏:《米歇尔·亨利生命自我显现理论的困境及其回应》,《哲学动态》2017 年第7 期。 对于亨利而言,生命最为重要的特质就是它的自—感发,或者是自行显现,这意味着生命的显现不在任何视域之中呈现,生命和生命的体验是绝对同一的。生命的自我显现在当代的抽象绘画之中有着明确的表现,亨利推崇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和保罗·克利(Paul Klee)这样的画家,通过他们的艺术实践解释了这种自行显现的生命。亨利对于艺术的重视并不是一种独特的现象,海德格尔和梅洛·庞蒂也都十分重视当代绘画的揭示性作用,保罗·克利的画作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亨利的对于现象学间距的克服是通过构建起自身的生命现象学来实现的,但是亨利同时又认为艺术与哲学相比具有更强的让生命自行显现的作用,这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他的生命现象学的作用。按照亨利的观点,他的生命现象学和经典现象学之间的区分并不如哲学和艺术的区分那么鲜明。我们可以有理由的怀疑,亨利的生命现象学是否在揭示生命这一点上具有其他现象学理论所不可比拟的优势。

四、结语

亨利对于现象学间距的超越建立在对于胡塞尔、海德格尔等经典现象学家未经反思的预设的进一步思考之上。在亨利看来,胡塞尔虽然致力于对自然态度的批判,但是他并没有彻底和自然态度切断关系,尤其是关于世界这一概念的理解,胡塞尔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把世界理解为诸存在者之集合;海德格尔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胡塞尔意识哲学的影响,一定程度上扭转了胡塞尔现象学过于偏重认知的倾向,但是他对于世界的理解并没有同胡塞尔有着根本性的区分,他们都从时间性和空间性来理解世界。那么,亨利超越现象学间距的努力就表现在他把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所追求的现象性都归结为一种世界的真理,而他本人所要追求的生命的现象性也就是与世界的真理具有严格区分的生命真理。

胡塞尔和海德格尔认为的世界是一种可见性的世界,这个世界之中诸存在者的显现依赖于空间性和时间性作为显现的根基,也就是说,事情本身以时间和空间的方式对我们来说成为可见的,时间性和空间性是我们通向事情本身的唯一通道。“真正的精神也就是历史性的表象本身。显现的一元论所造成的结果就是显现只能是历史性的。”1 Michel Henry, The Essence of Manifestation, Translated by Girard Etzkorn, Martinus Nijhoff: The Hague, 1973, p.57.亨利认为在黑格尔那里,真正的实在也就是一种历史性的实在。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必须在一种历史性的进程之中实现自身,而对于亨利而言,真正的实在也就是生命的实在,生命的实在摆脱了任何的时间和历史,是一种非时间和非空间的显现,生命的实在反而是时间和空间得以显现的基础。亨利对于黑格尔的批评同样地适用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在亨利的眼中,他们都代表一种以世界作为根基的现象学。对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来说,显现总是一种在世界之中的显现,而亨利则坚持世界和生命的彻底的区分,对于亨利而言,生命不在世界之中显现。然而,我们需要考察亨利对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批评是否是中肯的。亨利认为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时间哲学中缺乏了生命的维度,是陷于一种科学性的物理化的时间观,这显然忽视了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对于物理时间进行克服的努力。

总之,我们必须承认亨利在推进现象学的基本原则上所做出的努力,但是也应该看到亨利试图割裂自己的生命现象学和经典现象学之间的关系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亨利或多或少地忽视了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对于一种生命的时间的追求,他把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现象学仅仅理解为一种和生命现象学相对立的世界现象学是有失公正的。

Study on Michel Henry’s Transcendence of Phenomenological Distance

SUN Wei

Abstract: Michel Henry believes that phenomenological distance is a force that constantly creates division between phenomena and ontology. Because of the force of phenomenological distance makes Husserl and Heidegger unable to finally achieve the goal of “Towards the Thing Itself”. There is always no complete equality between the thing itself and appearance. Therefore, Henry regards overcoming the phenomenological distance as an important goal of his phenomenology, and for this reason tries to construct a phenomenology of life that is indistinguishable from the manifestation and which is manifest, to distinguish the phenomenology of life from or beyond classical phenomenology.

Key Words: phenomenological distance; life; world; auto-affection

作者简介 | 孙伟(1980— ),桂林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桂林 541004)

(责编: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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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伟:论米歇尔·亨利的现象学间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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