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歌:从夏夫兹博里“内在感官说”观康德美学论文

段 歌:从夏夫兹博里“内在感官说”观康德美学论文

摘 要:英国经验主义美学家夏夫兹博里提出“内在感官说”,认为人类除外感官外,还拥有并具理性与感性的内感官(Inner Sense),它来源于神的心灵,是美感与道德感的来源。一方面,由于“内在感官说”是17、18世纪经验主义、理性主义在美学上的反映和融汇,具有丰富的内涵,并对之后的德国观念论美学有着隐秘而深远的影响;另一方面,由于夏夫兹博里思想与著作的驳杂,历来学界虽对“内在感官说”有大量研究,但仍有不足。以“内在感官说”为核心与契机,结合夏夫兹博里的其它美学思想,与康德的一些美学思想进行对比,不仅揭示了“内在感官说”的深层含义,同时也从侧面阐述了康德美学思想的独特之处,并给予当代西方艺术以启发。

关键词:夏夫兹博里;内在感官说;自然神论;美善关系;康德

一、“内在感官说”的自然神论根基

“内在感官”说由英国启蒙运动美学家夏夫兹博里在《道德家们》(The Moralists)这篇哲学对话中提出的。夏夫兹博里是17、18世纪英国自然神论的代表。他的美学思想是其哲学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理解“内在感官说”的深层内涵,就必须理解当时的哲学背景以及自然神论。17世纪欧洲哲学处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期,一方面具有中世纪经院哲学遗风,主要论题仍然是寻求信仰和理性的调和;另一方面,以培根、笛卡尔为代表的哲学家积极强调人类理性的作用,提出要以怀疑一切的科学精神和可靠的科学方法寻求真理。正如赵林教授所说:“英国自然神论(English Deism)是英国经验论哲学的孪生兄弟,可以说,经验论哲学,实验科学和自然神论在近代英国文化中具有一种‘三位一体’的微妙关系。”[1]这两种思想倾向的交互渗透产生了自然神论,自然神论并不完全否认上帝的存在,但是上帝是根据理性创世并让世界按照自身的规律运行。宇宙万物无不是上帝至善与智慧的体现。而夏夫兹博里的主要著作《论特征》(Characteristics of Men, Manners, Opinions, Times)和包括《道德家们》在内的篇章,以关于理性与信仰的自然神论的观点为基础,进一步结合了自己对当时社会思想风气的深刻思考,展现了自然神论向人性与社会这个维度的延伸。

2.3 年龄分布 上海市崇明区2016年、2017年活动性肺结核患者年龄分别为15~93岁、15~96岁,中位年龄分别为60.5岁、62岁,平均(52.44±20.22)岁、(52.75±20.07)岁。结果(图2)表明:两年报告发病人数均在50~69岁出现峰值,其次是70岁以上,30~49岁最少。

夏夫兹博里批评了当时沉滞庸俗的社会思想风气,希望能够革新艰僻陈旧的经院哲学,让哲学重新走入社会生活,走入普通人的心灵当中,成为启蒙的工具。因此,他从道德的维度提出要实现一种“philosophical worldliness”,即“世界化的哲学”,每个人都能参与创造的哲学。这种思想实践活动,能够在道德上增进人的自我觉知,与自我的沟通对话是一个不断更新自我的过程。Lawrence E. Klein在夏夫兹博里著作集的“导言”中用“moral self-knowledge”“the process of moral self-transformation”“refashion the self on a moral pattern”[2]准确地总结并评述了夏夫兹博里的思想。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内在感官说”才作为实现人在道德上的自我启蒙的理论工具而提了出来。只有实践才能使人成为崭新的道德主体,而作为中介的美,起到了向道德过渡的作用。夏夫兹博里认为,只有心灵才能洞见美,而美的终极根源在于设计心灵的更高心灵之中,前者是人的心灵,后者是神的心灵(divine mind)。他区分了三种层次的形式,第一种是“死形式”,即事物外在的简单形状;第二种是人的心灵,它比前者更为高级,赋予前者以形式;而第三种是最高等级即神的心灵,在最高的视域上统御“死形式”与人的心灵。正如夏夫兹博里所言:“所以既然获得了这种以新的方式去认识事物和欣赏事物的能力, 心灵就会在行动, 精神和性情中见出美和丑, 正如它能在形状, 声音, 颜色里见出美和丑一样。”[3]世界是一个统一的生气蓬勃的有机体,这样一个有机体由富于创造性的“生命原则”贯穿其中,它在时间万物中流溢,使整个宇宙处于动态平衡。而个人作为具有理性与情感的小宇宙,与整个浩大太虚同声相应。人有天生分辨善恶美丑的内在感官,而自然神又赋予万物美与和谐的光辉,从而激发人类先天的美感,使人对美善自然心领神会,从而把世界和谐的原则建立在自己的心灵之上,达到天人合一、万物相通的境界。人的道德感和美感与大化从内在到外在都是和谐一致的。总之,按照夏夫兹博里的意见,人的个体心灵,人类社会的和谐,作为一种高尚生活的内在量(inner numbers)同宇宙在精神上有密切的关系。

从这一基本观点出发,夏夫兹博里认为,美感的产生以及对美的鉴赏是人区别于动物的重要特征,这是因为人具有除了视听嗅触觉之外的外感官,还具有与心灵相通的内感官,或称第六感官。内在感官虽然在根本上属于感官能力,具有一般感受的直接性,但更重要的是,内在感官又直接来源于理性,具有思辨能力和道德感,能够引发人对于终极神圣之美的向往,回溯到最本原的神的心灵中,最终达到人类心灵与浩大宇宙的和谐相通。由内在感官说引申,夏夫兹博里又提出了审美无利害的观点,因为他认为美善相通,而至善本身是无功利的,所以审美本身也是无利害的。由此可以看出,夏夫兹博里基于自然神论,以内在感官说为核心的美学观有两大特征:首先,从美的来源来看,接受了新柏拉图主义的等级观,把来源归于心灵,并最终赋予其神性。如其所说:“不仅赋予我们通常所谓的简单形式,而且还赋予能赋予形式的形式本身。须知,我们自己就是物质卓越的建筑师,我们能用自己的双手赋予无生命的物体以形式和形象;但是调整智慧本身并赋予智慧以形象的东西,包含着智慧赋予形象的全部美。”[5]139;其次,从美与善的关系来看,美善不分,美感和道德感是相通的。正是这两大特征,构成了“内在感官说”的基本内涵。

二、康德美学对内在感官说的继承

夏夫兹博里的这些美学观点,与后来德国古典哲学时期康德的美学著作《判断力批判》中的观点有许多相似之处。虽然二者并没有直接的传承关系,但是在整个英国哲学与欧陆哲学相互影响的背景下,康德哲学本身继承吸纳了经验论和唯理论的思想,试图调和二者的矛盾,通过思维方式“哥白尼革命”的转变,划分了自在之物与现象、思辨理性和实践理性,并以判断力作为过渡的桥梁,建立了包蕴丰富的批判哲学体系。所以,从思想流脉来看,康德美学和夏夫兹博里的美学有相似甚至相同之处是合理的且具有必然性。

虽然“内在感官说”在美的来源及美善关系上与康德的美学思想有紧密的联系,但是,由于二者本身所依据的理论基础不同,康德的美学是建立在其批判哲学基础之上的,而非自然神论,因此,康德对于“内在感官说”是一种批判式地继承。从这两个角度来看,康德与夏夫兹博里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哲学思维方式上。夏夫兹博里是自然神论的支持者,虽然受到经验主义影响,但仍然带有传统的本体论思维;而康德本人开创的批判哲学,实现了哲学思维方式的变革,批判传统形而上学,不仅从认识论角度分析问题,而且着意划分理性的界限,强调思辨理性不可能认识自在之物。这也导致了二者在美学问题上有着质的区别。

(一)内在感官说把心灵视为美的来源,而非对象的形式。他说:“美、漂亮、好看,这些都决不在物体本身而在形式或是造成形式的力量。”[5]94心灵不仅创造美,并且在审美发生过程中也具有能动的审美判断力,外在事物是内在性情和心灵的表现,“就连外在形状里我们所欣赏的还是性情中某种内在东西的一种奇怪的表现,一种阴影”[5]94。这体现了作者对于内在心灵功能的重视,也揭示了自然神论美学本身是一种主体性美学。正如章辉所说:“夏夫兹博里的美学并不建立在对艺术作品的经验归纳和艺术规律的探索上,他的研究对象主要是审美接受者的心理情感活动,这也是经验主义美学家的共同兴趣,它的直接兴趣不在于艺术作品,不在于对艺术作品进行分门别类。相反,这个美学学派感兴趣的是艺术欣赏主体,它努力去获得有关主体内部状态的知识,并用经验主义手段去描述这种状态。它主要关心的不是艺作品的创作,即艺术作品的单纯形式本身,而是关心体验和在内心中消化艺术作品的一切心理过程。”[4]139而康德美学,作为其批判哲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已经通过了认识论上的转向。美感的产生并非是由于对象的质料,而是因为在对象的纯形式上发生知性与想象力的和谐游戏,从而产生愉悦感。如康德所说:“正是由于想象力的自由在于想象力没有概念而图型化,所以鉴赏判断必须只是建立在想象力以其自由而知性凭其合规律性相互激活的感觉上,因而建立在一种情感上。”[6]149所以康德把审美建立在主体的功能上,这是一种主体性美学。

同时,国有企业的大多数金融系统都采用先进的财务软件来管理和控制日常业务。由于缺乏专业知识,他们只能简单地处理日常财务程序,并没有真正了解财务软件信息自动化的管理和控制功能,缺乏有能力的财务会计[3]。

而在美善合一的基础上,夏夫兹博里引申出了两个重要的观点,其一是审美无利害说(aesthetic disinterested),其二是发现了人类的共通感(common sense)。首先,审美无利害的基础是夏夫兹博里对审美愉悦感的划分,这又回到了“内在感官说”的理论基础。最高级的愉悦是沉思的愉悦(contemplative pleasure),是对于神圣心灵的爱。其次就是由此产生的一种独特的无利害的愉悦感(sui generis pleasure),它是前者的现实化表现。Richard Glauser和Anthony Saviler认为,无利害的愉悦感植根于人的现实活动和实践活动中。“只有当我们对世界的经验有某种特殊模式时,实践活动才是独特的。”[7]这里的特殊模式即指无利害追求的轻松实践活动。而共通感则出现在《Sensus Communis》一文中。夏夫兹博里认为,人类的审美判断、价值判断虽然由个体做出,但却有着共性,能够相通获得普遍认同,这是因为人的思想都是神圣心灵的产物。他把共通感与人类的知识与道德进步结合在一起,认为利己、争论等行为都是因为人心被黑暗蒙蔽,而真善美才是心灵本身纯全光明的样式。在《判断力批判》中,鉴赏判断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审美无利害,这也是鉴赏判断的第一个契机,它使共通感具有了合法性。

(二)在自然神论的理论基础上,神圣的心灵本身即至善,所以美善合一。而美善合一在康德美学中得到了另一种批判哲学式的理解。康德通过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对美做了说明,他认为美是无利害的愉悦感的对象,是无概念的而普遍必然令人喜欢的,同时又具有无目的的合目的性,正是因此,以美为对象的鉴赏判断力才实现了主体的自由,使以自然律为原则的思辨理性能够过渡到以自由为原则的实践理性。康德认为,美与实践理性的道德律有象征与被象征的关系,“美是德性-善的象征;并且也只有在这种考虑中(在一种对每个人都很自然的且每个人都作为义务向别人要求着的关系中),美才伴随着对每个别人都来赞同的要求而使人喜欢,这是内心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某种高贵化和对感官印象的愉快的单纯感受性的超升,并对别人也按照他们的判断力的类似准则来估量其价值。”[6]200康德对于美善关系的这段理解再次阐释了判断力在沟通经验世界与先验世界中的关键作用。

三、康德美学对“内在感官说”的发展

此过程使用机械化炒色机代替人工锅炒,还配有淋池生醋池、不锈钢泵。白原东[37]设计一种筒体淋醋装置,使用时,将醋醅放入筒内,水或醋液从进液口注入,经喷淋头和缓冲板均匀进入筒体,搅拌醋醅,浸泡充分后淋出生醋。

另外,虽然二者的美学都是主体性美学,但是,对于主体的规定是截然不同的。夏夫兹博里站在自然神论立场上,最终把主体归于具备理性的上帝,因此才把美看作神圣心灵的产物;但是在康德哲学中,主体仅仅指人类自身,确切地说是人类的先天认识形式。美并非源自形而上的不可知之物,而是在于人类的先天认识形式与表象之间的一种关系,对美的分析重在鉴赏判断如何可能。尽管二者都立足于主体,但由于对主体的规定不同而有本质差异。对于美和德性的关系,在夏夫兹博里看来,神圣的心灵本身是完美的,包含了真善美,所以美善自然是同一的。然而,在康德看来,鉴赏判断作为思辨理性和实践理性之间的桥梁,只是因其主观的合目的性而引导人类向善,而善自身则是实践理性之道德律的要求,所满足的合法则的合目的性,美善并不能达到本体论的同一。由这两点分析可见,“内在感官说”仍然受到隐形上帝的牵制,虽然该上帝已从自然界中退场,但它作为一种理性载体,对经验世界的理解发挥着作用,故而凭借“内在感官说”无法实现人类真正的自由。而康德美学在夏夫兹博里的基础上把美及鉴赏判断从本体论的束缚下解放出来,进一步强调了人作为世界主体的能动创造性,世界成为理性的世界,人对于美的理解更为自主通透,并能凭借审美离自由更近。从夏夫兹博里到康德,内在感官说及其意蕴不断地被完善发展。无论发生多少变化,“内在感官说”的追求始终不脱离创始人夏夫兹博里的初始追求,那就是让美与道德启发人的自我教化与革新,实现哲学的世界化和人的自由,而“内在感官说”的发展也是一个追求自由的过程。

进入20世纪以来,现代西方艺术不再以古典主义艺术范式为主,表现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抽象派等应运而生。虽然艺术形式发生新变,但是滋养它们生长发展的主题依然是对内在心灵的关照,对美善兼备的重视,以及对人类共通感的认同。彭富春先生认为美和艺术既是技艺的活动,欲望的表达,同时又是智慧的显现,“在技艺、欲望和智慧三方的无限游戏中,不仅技艺在成长,欲望和大道也在生成。由此艺术作为艺术自身在发生”[8]。“内在感官说”以及康德对它的发展,可以说是这三者共同游戏的理论升华,通过内在感官进行“心赏”,充分调动心灵的本原力量,并激发人性中本有的善念和道德意识,平衡欲望与技术的关系,这样不仅是创作者主观力量的表达,同时还能够因为人心共有的“内在感官”引起广泛的共鸣。这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引导当代艺术以及美学思想的发展。

从本文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夏夫兹博里的内在感官说并不是在生理意义上理解审美现象,也并不仅仅局限在内在感官或第六感官本身阐释美的来源。从外部来看,它禀赋了悠久深远的历史背景和哲学积淀,是中世纪哲学、17世纪欧洲英国经验主义与大陆理性主义交流融贯而产生的自然神论美学。从理论内部来看,“内在感官说”还包含了对美和善的关系思考,包含了审美无利害说、共通感和艺术观等丰富的思想,并对康德美学思想有着深刻影响。在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中,无不映射出“内在感官说”的身影,使康德通过吸收和改造“内在感官说”完善了判断力批判,从而支撑起了批判哲学的大厦。更深远的是,“内在感官说”在提出并发现过程中蕴含的人文精神,从心灵到实践到社会生活再到整个世界,无不浸透了美的体验,体现着人们自我教化、自我启示的不懈追求。正是因此,深入研究夏夫兹博里的“内在感官说”及其与康德美学的关系对当代社会的文化发展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赵林.英国自然神论初探[J].世界哲学,2004(5):86-93.

[2]Lord Shaftesbury, Lawrence E.Klein.Shaftesbury: Characteristics of Men, Manners, Opinions, Times[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viii.

[3]朱光潜.朱光潜全集:第6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0:112.

[4]章辉.夏夫兹博里的美学思想[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2):137-141.

[5]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编著.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6]康德.判断力批判[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7]Richard Glauser,Anthony Savile. Aesthetic experience in shaftesbury[J]. Aristotelian Society Supplwementary Volume,2002(1):27.

[8]彭富春.哲学美学导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285.

作者简介:段歌,武汉大学哲学院硕士研究生。

编辑:姜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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