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奇:“形”“心”之间的内在张力:庄子身体观探微论文

李亚奇:“形”“心”之间的内在张力:庄子身体观探微论文

摘 要:纵观《庄子》内七篇文本,庄子哲学中“身”这个范畴呈现为结构与过程相统一的双层意蕴。“身体”概念的“裂变”使得“形”与“心”成为“身”重要的义界。庄子既要存“形”,使之群于人;又要离“形”,使心游于道。其中,“形”与“心”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调和的内在张力。通过对“形”成不弃、“形”化不伤、“形”群不杂三个层次的诠释,庄子从逻辑上肯定了形体的实存性和自然性。同时,庄子认为我们应该忘却形体的维度,通过离形去知、一志集虚,实现心在更高层次上的超脱,追求生命真正的精神价值。庄子身体观的逻辑起点和价值取向也在“形”与“心”的较量中呈现出来。

关键词:庄子;形;心;身体;张力

在突破远古传统信仰的周初,周公制礼作乐,帝王也可“以德配天”,天命被分有给个体。面对诸侯争霸的战乱局面,人的生存与修养成为诸子百家关注的问题。作为个体生命的重要形态,身体问题也逐渐进入先秦思想家们的视野。事实上,中国古代传统哲学自身具有其特有的属性,即其根深蒂固的“身体性”[1]。在道术为天下裂的时期,“身”开始偏离了最初的整全意蕴,并逐渐产生了一种结构性的变化。“‘身’并非那么完美而和谐的生命整体,而是有着复杂、歧义的存在层次与价值形态。”[2]作为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庄子以人之生存困境为反思起点,用独特的风格表达了他对人之身体生命的关注。在《庄子》内七篇①的话语体系中,“形”“心”概念多次出现。可见,作为身体义界的“形”与“心”是庄子述说其身体观的重要范畴。结合对《庄子》内七篇原文的解读,辨析“形”“心”“身”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发现庄子“有形群于人”的逻辑起点和“离形游于心”的价值取向。而这种“形”“心”之间的内在张力正是庄子身体观真实意蕴的呈现。

一、《庄子》内篇“形”“心”“身”关系辩

在现代的话语中,我们时常谈论身心关系、形神关系,不经常用形心关系。在西方哲学体系中,笛卡尔的身心关系论对当代中国学者的影响也很大。人们往往将身、心放在一起,认为“身”是与“心”相对而论的。事实上,一个概念或范畴在不同的学者那里往往有不同的意蕴,我们不能笼统地将一个范畴的内涵嵌入另一位学者的思想中。在《庄子》内七篇中,庄子除了提到“身”这个范畴,还时常运用“形”与“心”来对其身体观进行界定和言说。庄子曰:“戒之,慎之,正汝身也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3]142在正身的过程中,“形”和“心”都是我们需要努力修养的地方,这就说明形与心都是身的义界。在庄子的思想中,“身”这个范畴实际上具备双层的意蕴。因此,我们也需要首先明确其静态和动态的双层意蕴,以及其与“形”“心”的关系,并在解析“形”与“心”之间内在张力的过程中,呈现庄子的身体观。

(一)“身”的动、静双层意蕴

通观《庄子》内七篇,庄子提到“身”的文本有二十处,撇去《逍遥游》中“文身”[3]30、“卑身而伏”[3]35两处意义不大的用处,剩余的十八处文本从不同的角度展现了庄子“身”的动静双层意蕴。个体的生命存在总是一个结构与过程的统一,庄子的身体观也体现了这一点。

关于“身”的意蕴,我们可能首先会想到形体,因为一个真正的生命都无法脱离形体而存在。形体作为一种静态的身体结构是每一个个体与生俱来的。孟子常常说“四体”,如《公孙丑上》云:“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4]而对于身体义界的“体”,庄子在内七篇中经常把它称做“形”。从表面上看,我们会觉得“形”和“体”都是指躯体、形躯,两者的意义相同。事实上,两者还是有些许差别的。“体”偏重身体物质性结构的意味,如“七窍四肢”等,而“形”则偏重于身躯的外观,有比较强烈的和“内”相对的外在的意味。所以,庄子时常将“形”与“心”放在一起谈论。如,“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3]39、“容将形之,心且成之”[3]120、“形莫若就,心莫若和”[3]142、“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3]159、“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耗精”[3]218。外在的“形”与内在“心”,这种内外的结构就构成了“身”的静态意蕴,所以庄子有“形骸之外”与“形骸之内”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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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不仅仅是一种静态的结构,“身”同时也是一种动态的生命历程。也就是说,作为一种整体的存在,“身”与生命是同一的。如庄子曰:“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3]53,又曰:“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3]75。身体的自然历程,庄子称之为“天年”,享尽天年而不中道夭折,显示了庄子的生命价值标准以及对身体的忧患意识。身体不仅是形体结构的主体,同时也是行为活动的主体。《人间世》云:“且昔者桀杀关龙逄,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3]120世间痴人往往因追求功名利禄而损身害己,从“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中可以看出,身体不仅仅是一个静态的对象,还是一个介入社会的主体,这个行为的主体处于各种复杂的社会、政治活动中。

个体在社会中往往会遇到各种时势与诱惑、是非与得失,也因此会把持不住自然之“形”,而陷入纷繁复杂的礼乐仁义之中无法自拔。《养生主》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3]114“人之形”生而无法逃离这个社会,那么就需要我们以最朴实之“形”居于人世间,安时而处顺,而不是以各种外于“形”的世俗与欲望来搅扰自身。许多时候,现实的生存方式需要我们“形莫若就”。此时,我们可以顺从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与生存规则,在与世界的“虚与委蛇”中“游刃有余”,最终“保身”“全生”“尽年”,以使自己的“形体”免于无妄之灾。然而,在庄子看来,这样以“形莫若就”寄身、存形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做到“群而不杂”。如果我们“群而杂”,从而将生命全然投入到世俗的世界之中,或者“与物相刃相靡,其行进如驰,而莫之能止”[3]53,或者“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3]182,这些都将成为生命的悲哀。“群而不杂”是庄子所要表达的生存态度,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庄子其实有更高的生命追求与价值寄托。

(二)“身”兼摄“心”“形”

从《庄子》内七篇文本来看,“身”和“形”“心”是密切相关的范畴。但是,“身”又有着与“形”“心”根本不同的意蕴。上面我们已经探讨了“身”的动静双层意蕴。事实上,“身”和“形”的内涵是不同的,“形”属于“身”的义界。庄子注重“保身”“养身”,却从不说“保形”“养形”。庄子曰:“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3]104“保身”是庄子追求的人生目标,而对于“形”,在一定条件下,庄子希望“支离其形”。庄子曰:“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3]152由此可见,“形”与“身”具有不同的内涵。《人间世》云:“戒之,慎之,正汝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3]142一个人要想在人世间避免祸患,必须要“正身”。“形莫若就,心莫若和”正是“正身”的两项内容。徐复观曾说:“《庄子》一书,用‘身’字,用‘生’字时,是兼德(性)与形,并且多偏在德方面。”[5]其论断还是非常明确的。由此可知,在庄子那里,“心”和“形”同属于“身”的义界,“身”兼摄“心”和“形”。与之前以及同时代的典籍相比较,“形”在《庄子》内七篇有着非常高的出现频率。“形”在内七篇中总共出现了三十八次(其中有一处为重复句),“心”在其中也出现了四十九次。这种文本现象正反映了庄子以“形”“心”述说其身体观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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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在庄子那里,“身”不是与心对立的简单躯体,“身”是一个结构和过程相统一的生命存在。这个整全的生命存在承载着成己、处世、体道三方面的责任。庄子既想保留“有形群于人”的生存诉求,又想“离形以游心”,追求“与道为一”的生存境界,这种纠结呈现为“形”“心”之间的一种内在张力,同时也彰显了庄子在乱世中安身的价值和意义。

二、有形群于人——庄子身体观的逻辑起点

因此,庄子认为,不论是因何缘由的形体变化,都是自然的,我们都应该保持淡然的心态,不能由此而负累伤身。形体既成,我们就需要接受它。受天之形,我们就需要顺道而行,让生命在自然中恣意而游。

(一)“形”成不弃:“道与之貌,天与之形”

庄子在存形的同时,并不希望个体像儒家那样崇礼纳义。既然庄子承接老子之大道,以自然为宗,那么他也不会同意让个体接受那些损害自然本性的俗物。庄子所认定的生命价值取向决定了他不会安于形体的束缚,而是要离形去知,以心为居,追求一种同于大通、与道为一的逍遥之境。此时,“形”与“心”之间内在的张力逐渐呈现出来。

她没有继承杨小水的优点,不算白,胸也不大,但脸蛋比杨小水耐看,也比杨小水苗条。年轻人的身体嘛,总是紧绷绷的,有朝气,不像杨小水,明显开始下坠,给人一种颓败的态势。

既然“道”“天”是“形”之本原,那么“形”的成就就具有强烈的自然性。“形”之成在某种意义上可阐释为“天成之形”或“必成之形”。在庄子那里,对这种自然之“形”的安置主要体现在两方面。首先,“形”成之后,我们不能随意地、人为地放弃形体、扼杀形体。《庄子·德充符》假借许多形体残缺之人,说明形不全而其德却全。如兀者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恶人哀骀它、闉跂支离无脤、甕㼜大瘿等人,虽形体残缺,然皆为全德之人,所以,庄子说:“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3]179但是,庄子只是借这些“形”不全之人来讽刺那些被礼俗淹没的形全之人的无德之象,这也是庄子写作的一种手法。然而,人们往往抓住庄子此种论说,误解庄子对形体的认识。事实上,虽然庄子认为形不全而德能全,但这并不能推论出毁形、弃形才能全德。庄子也曾反问:“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3]182作为一种生命存在,人以形为寄托。庄子反对孟子那种“舍生取义”的行为,认为这是人为地损害天道的流行,而这也表达了庄子贵生的思想。

其次,庄子虽然贵生,但他又不贪恋人“形”,或故意“全形”。也就是说,在自然之道德大化流行下,“形”作为身体的基本条件,是我们需要承认的。自然给予什么样的形,就应该安于此种“形”。不论“形”如何,我们都不应该人为地加以干预。庄子认为人的这种不干预还应该体现为不刻意地给形体添加额外的“粉饰”。当然,这种“粉饰”包括外在的物质欲望,也有内在的精神是非。庄子曰:“言人之无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3]181就是批评那种因是非贪欲扰乱生命本性的做法,要求人们顺应自然,不对身体做人为的增益。

2.过度进行商品包装是对社会资源的浪费,一些不可分解的材料影响了整个环境。这明显不符合生态经济的环保要求,过度的包装物浪费了各种资源,甚至成为一种垃圾。从社会资源应用的角度看,商品过度包装是一种绝对意义上的浪费行为。

人都走尽了,陶水旺手又伸上来,朝表姐身上摸。表姐一边躲着,一边求他,我怀孕了。陶水旺以为这又是表姐的借口。以前,表姐大多以身上来了为借口。

事实上,在现实中,谁都无法逃脱形体的成就,我们要做的只是接受这个生命的基本条件,不弃形,不益生,时刻与这个充满俗欲的社会保持相应的距离,为实现更高境界的自由和超脱提供基础。

(二)“形”化不伤:“生死存亡为一体”

在庄子那里,“道”“天”“阴阳”都被称为“造物者”。“天道”不仅仅造化“人”,还是“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3]196。人之“形”与物之“形”都是“造物者”所造化之物中的一个。既然万物都是大道造化而生,那么人之“形”就和物一样都要面对生死与变化。这种生死存亡的变化庄子称之为“形化”。

“形”是个体存在的现实基础与外在呈现,“知”乃是个体生命对于世界、人生的认识与了悟。可见,“形”与“知”在生命、生存与生活中有着不言而喻的意义与价值,是“认识你自己”的过程中亟须明确勘定与详尽讨论的重要问题。《庄子》内七篇常将“形”“知”相提并论,如:“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3]226、“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3]160、“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3]130等。在这些材料之中,“肢体”“六骸”“耳目”意指“形”,“聪明”“心知”则是指“知”。“形”“知”分别指向了庄子哲学的“生死”问题与“是非”问题。《德充符》中有:“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3]169“形”之变化即是“死生”,“可不可”则为“知”之“是非”,这些“一条”的“死生”和“一贯”的“是非”,在生存中都是生命的“桎梏”。我们需要通过“堕”“黜”“离”“去”“外”等方法解除这些生命的枷锁。如果能够厘清“形”与“知”的终始曲直、来龙去脉,透破对“形”与“知”的执着与沉溺,那么生命也会在剥离迷雾中找到“道”的光明。另外,在天道与心灵交融的境遇之中,对“形”“知”进行转化或超越,解除“倒悬”,人生的的本真价值才能够呈现出来。

庄子虽然极力追求一种绝对的自由,但其对身体的关注也表达了他在追求自由的同时并没有放弃个人的形体。作为一个完整的生命存在,形体是人之为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即使要求自由有时需要我们“离形”“忘形”,但也不能不承认我们必须要有“形”群于人。围绕着“形”成、“形”化和“形”群,庄子身体观的逻辑起点逐渐呈现出来。

(三)“形”群不杂:“安时而处顺”

如若要生存,形体的存在是不可否认的。虽然庄子对生命的价值取向不在“形”,但他也并不恶生。然而,庄子明白,身体既有形,就免不了受到现实枷锁的束缚。要想得到生命的自由,还是需要对“形”有所超越。所以,《大宗师》中有:“离形去知,同于大通”[3]226。“所谓‘离形’,并不是抛弃形体,而是意指消解由生理所激起的贪欲。”[10]而这些是非贪欲许多时候是因为人们自以为是的“知”而引起的。所以,庄子的“离形”在一定意义上也可称为“忘形”。在忘记形体生死和现实是非的基础上,我们才能体会与自然相通的感受,追求与道为一的生命价值。“形”与“知”在这里成为庄子追求身体价值必须处理的两个对象。

由此可以看出,“身”作为生命的整体具有动静双层意蕴,并且这些内涵都与“形”“心”这两个范畴密切相关。事实上,当我们解析《庄子》内七篇原文,就会发现“形”“心”都是“身”的义界。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身”兼摄“心”“形”。

通过对形成不弃、形化不伤、形群不杂三个层次的解析,我们可以看出,庄子是肯定形之存有的。形为天道所造化,具有一定的自然性和必然性,人们无权干涉也无法对之改变。所以,对于个人的身体,我们应该首先从逻辑上肯定其形体的存有性和自然性。在把握成、化、群的基础上,我们应该对身体做基本的结构肯定,并将身体与社会保持相应的距离,进而为实现真正的生命追求“打底垫色”。而这种追求与寄托,在“形”与“心”的较量中也被更加清楚地呈现出来。

三、离形游于心——庄子身体观的价值取向

关于生命的生成问题,早期儒家因对“形”之归往——死的回避和漠视,导致早期儒家并没有对此问题有深入的探究。然而,“生成论”在道家思想中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6]225,阐明了万物的始源或本根即为“道”。作为道家的代表人物,庄子继承了老子的生成论,对老子“道生万物”作了推衍。他认为,“人之貌有与也”[3]111,人的形貌、身体必定有一个终极的根据。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3]182由此可知,“道”“天”即是庄子所认为的人之“形”的来源或身体的起源。《大宗师》云:“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3]208庄子将“阴阳”称作“人之父母”,这种思想承接了老子“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6]225的气化生成论,意在彰显生命存在的自然性。庄子将天道造化个体称作“成形”。“气”是“道”在世界呈现的方式与依托。[7]庄子曾指出:“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3]53林希逸说:“大抵人之形体,非我自有,必有所受者。”[8]“所受者”在庄子哲学中就是“道”“天”或“阴阳之气”。同时,“形”有其“所受者”这个事实,在另一种意义上更是强调了“形”的既成性与自然性。“道”“天”“阴阳”的自然性牵连着人之“成形”的必然性,甚至,许多时候,庄子所说的“形”之存在也即是一种“命”。

南部帮浦东段矿区发现的F1、F2,走向近EW,F1、F2是热液充填型高品位铅锌矿体的主要赋存部位,F11、F12及F13则是产于岩体内的次级断裂。北部笛给矿区总体构造格架为一系列的向南倒转的复式背向斜组合,背斜主要构造线走向近EW,向斜相对开阔舒展而背斜往往紧闭,岩层产状多陡倾。其中矿区中部发育一条背斜,走向近EW向,贯穿于整个矿区,核部地层为典中组凝灰岩,两翼岩层倾角均呈陡倾状,区内复式向斜南部和北部有多个由古近系典中组火山岩组成的较大的向斜盆地构造,中间为由二叠系旁那组片岩组成的次级背斜。铅锌矿体产于南部两个较大的倒转向斜盆地南翼凝灰岩中近EW向断裂中。

(一)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由上可知,形之“成”与形之“化”都具有实存性和自然性。有形之后,如何在社会中安顿自身形体,也是庄子非常关注的问题。庄子曰:“有人之形,故群于人。”[3]179人注定不是孤立的个体,“形”之存在必然指向“群”的生存境域。在社会生存环境中,庄子主张有形无情。庄子曰:“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3]179“群于人”是有形之后不得已所要居处的生存背景和生存需求,在保障基本的生存诉求的条件下,庄子最终要追求的是超越的生命价值。庄子并不像儒家那样积极迎合社会之“礼”,而是随顺生命,安顿自身,群而不杂。

在庄子那里,形体的残缺变化和生命的流转,一方面具有自然性,另一方面又具有一体性。《德充符》云:“死生存亡,穷达富贵,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3]172死、生、得、失,穷、达、贫、富,贤和不肖、毁、誉,饥、渴、寒、暑,这都是事物的变化,运命的流行。世人所要遭遇并承受的一切世俗判断、感官需求就好像是昼夜的轮转一般,而人的知见也不能揆度它们的起始。正如王博先生所理解的,“形骸之外也就是形体以及形体相关的一切,这是属于命运的”[9],“形”之成、化,都无所逃乎命运之中。另外,庄子认为,从生成论的角度观之,人生死存亡的“形化”过程是“一体”的。《大宗师》云:“子祀、子舆、子犂、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3]207《德充符》也提到:“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3]169由此可见,庄子将生死视为“一条”或“一体”,试图消解死亡对生命的压力与困扰。然而,需要我们注意的是,这种一体性并非把生死看成是一回事,没有区别,而只是强调其在大化流行中的同质性、连贯性与整体性。根据气化生成论,人本是由“天道”以“气”为质素而化成的,生、老、病、死等诸种情状不过是气化万变、流转循环的自然形态。不仅人形的生、老、病、死具有一体性,正所谓“万物一府”,人与其他物形之间也并无难以逾越的鸿沟。如庄子梦见自己化成蝴蝶,悠然自得。在某种意义上,“人形”与其他“物形”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因此,死亡就不是悲伤、痛苦的生命结束,而恰恰预示着另一种存在方式的开始。

在庄子那里,“形”“知”需在“心”之境域中才能得到明辨与转化。通过对“形”“知”的心灵问思,我们看到,庄子将生命本真寄于“心”之维度。庄子认为,只有通过“离形去知”,人们才能透破“形”与“知”对生命的迷障,开解“生死”与“是非”对心灵的悬结,最终在“忘形”的基础上生成真卓的身体观念,在体悟真知的过程中育养恬淡的生存态度。

(二)一志集虚,以心为居

在“心”的反思中,“形”才能够成为与自然相通的意象。“形”与“心”的张力也在此呈现出来。离形不代表真正的弃形体而去,而是在此基础上的一种精神超越。庄子所追求的“同于大通”的心之境域可以说是一种道心,这种道心的成就使身体实现了真正的价值,生命也因此获得自由。离形去知,是庄子对“道心”的反面述说。从正面来看,庄子则是从“一志”和“集虚”两方面来讨论“道心”的。忘形、离形,庄子最终所要追求的还是心之超越维度。

《人间世》云:“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3]129不用耳朵去听而是用心去听,不用心去听而用气去感应。因为庄子认为耳朵的作用止于聆听外物,心的作用止于感应现象。只有心志专一,才能在层层的世俗束缚中,聆听感应到自然安宁的道。“专一”也就是不受外物的打扰,使心达到“撄宁”的状态。《大宗师》中提到:“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3]202“天下”“物”“生”这些都是心外之物,都是扰乱心性的束缚,所以,都需要忘却,也就是“外”。当忘却这些,就能逐渐“朝彻”“见独”“无古今”“入于不死不生”。专一于道,安宁于心。此时的心境是清净的,同时也是庄子追求的自由精神境界。

庄子曰:“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3]129郭象对“唯道集虚”注曰:“虚其心,则至道集于怀也。”[11]气乃是空明而能容纳外物的,道只是集于清虚之气中,清虚的心境,就是心斋。庄子所讨论的心斋之“虚”,其实是“从有、无上说”[12]。这个“有”之义就是就心而言,“有”则可称为“成心”,无则意指“成心”之丧。庄子曰:“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3]58成心即是因形体、是非、偏见所引起的违背于道之心。忘却“成心”,顺自然之理,集中于清虚之气,才是体道的正确途径。刘笑敢先生也指出,“逍遥游的主体是心”[13]。在逍遥的境遇中,心通于道心,身体以心为居,在体验道心的过程中超越万物获得自由。

最终,庄子对身体的纠结和矛盾也阻挡不了其追求逍遥的精神境界。离形去知,不断地剥离心的枷锁,最终忘形超脱,通过“一志”与“集虚”,与道融为一体。由此,个体的生命在“乘物游心”中得以实现真正的价值。

乡村振兴道上再领跑(徐燮彪等) .................................................................................................................7-61

四、结 语

综上所述,在庄子的思想中,“形”与“心”的关系展现了庄子身体观的逻辑起点和价值取向。庄子既要存形,使之群于人,又要离形,使心游于道,其中“形”与“心”存在着一种无法调和的内在张力。在追求自由价值的过程中,庄子在安置形体的基本条件下,试图忘却形体的维度,让心实现超脱,呈现为游于“无何有之乡”的逍遥境界。庄子身体观的出发点,在于全生保身,而其思想之价值取向,则在于逍遥的精神境界。这种身体观中起点与方向的所谓“偏离”,正体现了“形”与“心”之间的内在张力,同时也是庄子智慧结晶之处。作为一个思想家,庄子具有清醒的直觉认识。在那个纷乱险恶的“人间世”,想要拥有自由,首先就是要保全自我的生命。如果形体被毁,生命不保,那么生命价值无从谈起,自由也就幻灭了。可见,庄子虽然理想高远,但他并没有脱离现实,而是积极正视现实,努力安顿个体生命,希望在此基础上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自由。同时,庄子这种独特的精神追求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积极的启示。当我们面对形体的狂欢而感到空虚时,我们也可以回归庄子的话语世界,并从中找到些许寄托和慰藉。

注释:

(1)评审材料:包括项目管理资料、人员管理资料和服务实施资料。其中,项目管理资料包含项目申报书、项目管理制度、项目自评报告、项目进度安排表、项目月计划套表、项目月服务数据套表及项目专项经费财务报表;人员管理资料包含专职社工资质证明、志愿者档案资料及督导培训档案记录;服务实施资料包含五大服务内容分类整理的服务资料、宣传档案资料、会议档案记录、特色服务材料及其他相关材料。

① 关于《庄子》文本是否出自庄子本人的问题,学者们也多有讨论,大多认可《内篇》是庄子本人思想的呈现。另外,庄子《内篇》中所表达的身体观与外篇杂篇中的内容有些许不一致。所以,本文在此就暂且以《内篇》文本为中心,探讨庄子的身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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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ernal Tension Between“Form”and“Mind”:An Exploration of Zhuang Zi’s View about the Body

LI Yaqi
(School of Philosophy,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

Abstract:In seven texts of Zhuang Zi,the category of“body”,in Zhuang Zi’s philosophy,implicates the integration of structure and process.The“fission”of the“body”enables the“form”and“mind”to become two important definitions of the“body”。 Zhuang Zi encourages one both to maintain the“form”so as to be among others and to leave the“form”so that the mind may traverse the realm of Tao.Thus,there is an irreconcilable tension between the“form”and the“mind”。 He logically confirms the natural existence of“form”but advocates that one should neglect form’s physical dimensions,forget all knowledge,and get rid of all distracting thoughts and contemplate,to realize a higher level of the mind’s detachment and the real spiritual value of life.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and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Zhuang Zi’s view about the body are presented in the contest of strength between the“form”and the“mind”.

Key words:Zhuang Zi;form;mind;body;tension

中图分类号:B223.5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52(2019)01-0124-05

DOI:10.16388/j.cnki.cn42-1843/c.2019.01.017

收稿日期:2018-10-08本刊网址·在线期刊:http://qks.jhun.edu.cn/jhxs

作者简介:李亚奇,女,河南叶县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生。

责任编辑:汪频高

(E-mail:luckywpg@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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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奇:“形”“心”之间的内在张力:庄子身体观探微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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