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从本体论、真理观、历史观及哲学终结观来展开马克思实践观的丰富内涵。在本体论层面,马克思扬弃了传统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对立,认为“现实的自然”一定是建立在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基础之上的感性的自然。在真理观层面,思维的“真理性”是指从事感性活动的人改造对象世界的现实力量的观念表达。在历史观层面,决定着人的环境是在他之前世世代代人们感性活动的产物,而他的感性活动又同时在改变他所承受的环境。环境的改变与人的自我改变都只能被理解为“革命的实践”。在哲学终结观层面,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终结了古希腊以来的一切传统哲学,新唯物主义是把感性理解为感性活动的唯物主义,“改变世界”就是实践的,就是社会生活的自我批判。
关键词:《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实践;感性;新唯物主义
在纪念马克思200 周年诞辰之际,深入研究阐释马克思经典文本中的一些基本范畴、基本观点、基本方法的内涵及其当代价值非常具有纪念意义。《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是马克思整理记录自己思想的一份重要笔记,恩格斯高度评价这个笔记,认为“这是一份供进一步研究用的匆匆写成的笔记,根本没有打算付印。但是这些笔记作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是非常宝贵的。”〔1〕《提纲》展现的“新唯物主义世界观”,既是对《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发动的哲学革命的思想总结,又是对《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要全面深入阐发的历史唯物主义学说的纲要性提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创立过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实践是马克思“新世界观”的核心概念,其实践观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得到了初步阐明,《提纲》进一步把它作为一条主线贯穿始终,并且从本体论、真理观、历史观及哲学终结观四个层面来全面展开马克思实践观的丰富内涵。虽然我们是以《提纲》为主要文本分析讨论其中蕴含的马克思实践观思想,但在讨论过程中又不仅仅局限该文本,因为马克思实践观在其整个思想发展中是一个不断展开的过程。
一、马克思实践观在本体论层面的展开
《提纲》第一条是马克思实践观在本体论层面展开的思想成果:“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所以,结果竟是这样,和唯物主义相反,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发展了,但只是抽象地发展了,因为唯心主义当然是不知道真正现实的、感性的活动的。”〔2〕传统的旧唯物主义是从抽象的物质实体层面(客体的方面)把握现实世界的,这种唯物主义之所以是“旧的”就在于它只是立足于抽象的物质本体。而费尔巴哈没有从抽象的物质本体把握现实世界,而是以感性直观的形式来把握现实世界,这相对于旧唯物主义的抽象物质本体论就前进了一大步;并且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对马克思发动的“新唯物主义”哲学革命有非常大的启发,只是马克思进一步从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上升到“感性活动”(实践)。在唯物主义层面,马克思既批判了旧唯物论的抽象物质本体论,也批判了费尔巴哈直观的唯物主义,而强调必须从人的感性活动(实践)来把握现实世界,正是由于人的“感性活动”(实践)才使马克思的哲学上升到“新唯物主义”的思想高度。马克思不仅仅从传统的旧唯物主义和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中走出来了,也对唯心主义进行了“实践”层面的根本清算。唯心主义只是通过纯粹思维形式概念(主观方面)构造超感性世界的抽象地展开思维的方式,他们所把握的“世界”只是观念层面的“世界”,而不是“现实世界”,因为他们没有触及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因此,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世界观”既不属于抽象的物质本体论,也不属于抽象的精神本体论,而是建立在“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基础上的“新唯物主义”,现实世界只能被人的感性活动(实践)所把握。只有建基于人的感性活动(实践)的自然界才是马克思所强调的“现实的自然”。通过对《提纲》第一条的分析可以看出,马克思实践观在本体论层面展开的实质就是要确认“现实的自然”这一新唯物主义本体论概念,而“现实的自然”一定是建立在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基础之上的感性的自然。
《提纲》第一条在本体论层面展开的实践观内涵又是与《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对抽象的物质本体论的批判分析相呼应的。马克思把对本体论问题“思维与物质实体具有同一性”的纯粹思辨论证方式揭露为抽离了现实丰富的“感性”、取消了对象性存在的虚无主义。因为这个思辨论证方式的逻辑起点只是纯粹的“自我意识”,而所要论证的“物质实体”的实在性也只能是虚假的“抽象”而已。马克思认为:“自我意识通过自己的外化所能设定的只是物性,即只是抽象物、抽象的物,而不是现实的物。同样很明显的是:物性因此对自我意识说来绝不是什么独立的、实质的东西,而只是纯粹的创造物,是自我意识所设定的东西,这个被设定的东西并不证实自己,而只是证实设定这一行动,这一行动在一瞬间把自己的能力作为产物固定下来,使它似乎具有独立的、现实的本质的作用——但仍然只是在一瞬间。”〔3〕这种被自我意识设定的抽象的物就是马克思所要批判的“抽象的自然”,他指出:“被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被固定为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说来也是无。不言而喻,这位决心进入直观的抽象思维者是抽象地直观自然界的。正像自然界曾经被思维者禁锢在他的绝对观念、思想物这种对他本身说来也是隐秘的和不可思议的形式中一样,现在,当他把自然界从自身释放出去时,他实际上从自身释放出去的只是这个抽象的自然界,只是自然界的思想物。”〔4〕因此,物质本体论是建立在对“物质”范畴抽象基础之上的,而“抽象的物质”其实就是“抽象的自然”,就是“自然的思想物”,这种本体论通过设定脱离人的“感性”而存在的自然,就能得出“世界统一于物质实体”的本体论结论,但这一物质实体只是“抽象的自然”,而不是“现实的自然”。因此,应把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思想与旧唯物主义的抽象物质本体论严格区分开来,新唯物主义在本体论层面要确认的是建立在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基础上的“现实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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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克思实践观在真理观层面的展开
结合对《提纲》等文本的分析,马克思实践观在历史观方面的展开主要体现在如下几点。第一,从人与环境的关系层面来展开。《提纲》第三条指出:“有一种唯物主义学说,认为人是环境和教育的产物,因而认为改变了的人是另一种环境和改变了的教育的产物,——这种学说忘记了:环境正是由人来改变的,而教育者本人一定是受教育的。因此,这种学说必然会把社会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高出于社会之上(例如在罗伯特·欧文那里就是如此)。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9〕马克思认为,对于环境与人的关系,到底是人决定环境还是环境决定人,只能从“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出发才能得到根本上的说明。这里的“人”是感性活动(实践)的人,是在感性活动(实践)中不断生成变化的人,所以要把“人”看成是“人的自我改变即活动”;而“环境”也是在人的感性活动(实践)中不断“改变的环境”,所以要把“环境”解读为“环境的改变”。当环境决定人,人是活动中的人,人在自己感性活动(实践)中接受(承受)前人活动的结果(环境),这个活动同时在改变前一代人活动留下来的产物即环境,也就是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对环境的创造。尤其需要强调的是这里人的活动不是理论活动,也不是教育活动,而是社会中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的感性活动(实践)。只有人的感性活动(实践)才能既改变环境又改变自我,观念批判不能使现实世界前进半步。按照马克思的实践观,决定着人的那个环境是在他之前世世代代人们感性活动(实践)的产物,而他的这个感性活动(实践)又同时在改变他所承受的环境。因此,环境之改变与人的自我改变实质上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并且这两个方面都只能被理解为人的“革命的实践”。
库车山前气田为西气东输主力气源,试油期间测试放喷天然气全部放空燃烧,向大气中排放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和烃类气体,具有井口压力超高、井口温度超高、井口产量超高的特征,尤其是克深区块试采井的温度、压力、产量,最高井口关井静压超110 MPa,天然气回收难度极大,国内外无先例借鉴。
以上通过对《提纲》第二点深入的分析,表明我们可归纳出马克思实践观在真理问题上的三个方面的基本思想。第一,认识只能是从属于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中的“要素”,它自始至终依附于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在马克思看来,离开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的认识(思维)纯粹是一个经院哲学的问题。社会劳动实践是人的生命的存在方式,人类社会在本质上是实践的,所谓的知识(作为认识的成果)只能被看作是人们对世界的感性活动(即实践)的一个组成要素。很多自然科学家始终认为他们所从事的研究是揭示宇宙万物“自身”的本质规律,而与人的活动无关,殊不知这只是自然科学家容易形成的一种“虚幻的认定”。正如马克思所说:“至于说生活有它的一种基础,科学有它的另一种基础——这根本就是谎言。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产生过程中形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6〕在马克思看来,应当把自然科学纳入“人的历史科学”之中,这样才能还原自然科学真正的历史实践本源,“自然科学却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并为人的解放做准备,尽管它不得不直接地完成非人化。工业是自然界同人之间,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同人之间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因此,自然科学将失去它的抽象物质的或者不如说是唯心主义的方向,并且将成为人的科学的基础,正像它现在已经——尽管以异化的形式——成了真正人的生活的基础一样”〔7〕。因此,认识必须始终以历史实践(人的感性活动的展开)作为自己的源泉,并且随着历史实践的变化发展而向前推进。所有的认识内容都只是人为自身与自然形成的对象性关系及在此基础上人改变自然客体的对象性活动所形成的观念作品(或成果),这些观念作品(或成果)无论正确(被表达为真理)或错误(被表达为谬误),肯定都是真实的,因为这些观念作品(或成果)都有自身牢靠的感性活动(即实践)的基础。
上述三个方面充分体现了马克思真理观的实践意蕴,真理就形成与实现在由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开启的现实感性世界之中,思维的真理性与现实性只有在人的感性活动(实践)中才能得到确证。由此,马克思开辟了一条由抽象的观念世界回归现实的人的感性世界的新唯物主义哲学道路。
第三,实践是真理的形成与实现过程。按照马克思《提纲》第二条展现的实践观思想,实践并不能作为理论的外来的添加进去的“附属品”。决不能仅仅把实践看作是检验认识内容与客观实际是否“相符合”的工具,这样就完全颠倒了实践与认识的关系,而把认识看成了自身可以在主观范围内独立的纯粹思维过程,这样一来实践作为认识的基础就完全被抽离出去了。其实,真理并不是在实践之前就能自我构成的东西,而必须在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中作为人对自身本质力量的自我意识而不断形成发展起来的。因此,人的本质力量在感性活动(即实践)中展开和对象化,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自我意识的真理也随着实践的推进得以形成和发展。由此,真理的检验也就成为对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全过程的理性审视,真理的形成和检验其实是在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中的同一个过程。
1.3.3 治疗摆位 在EDGE直线加速器上,重复与定位时一致的体位固定方式,固定患者体位,移动治疗床到靶区定位中心,以激光灯和面罩标准线预摆位,调用重建的面部体表DICOM影像,启动OSMS软件,扫描面部,再行体表光学系统精确摆位,得到面部体表光学(与DICOM影像比对)监测偏差值,3次监测数值的均值记录为当次影像偏差值。
第二,思维的“真理性”是指从事感性活动(即实践)的人改造对象世界的现实力量的观念表达。虽然所有认识的内容都是真实的(都有其牢靠的感性基础),但是并不是一切认识成果都是真理。真理不是仅仅对于外部对象本身的摹写,而是对于对象的被历史实践所中介了的关系的正确反映。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认为,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对自然对象的感性直观(直观唯物主义),而更应强调对自然对象的感性改造。正如恩格斯所说“人的思维的最本质和最切近的基础,正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而不单独是自然界本身;人的智力是按照人如何学会改变自然界而发展的。因此,自然主义的历史观(例如,德莱柏和其他一些自然科学家都或多或少有这种见解)是片面的,它认为只是自然界作用于人,只是自然条件到处在决定人的历史发展,它忘记了人也反作用于自然界,改变自然界,为自己创造新的生存条件。”〔8〕可见,马克思是通过从事感性活动(即实践)的思维着的人实际改造外部对象的现实力量来打破人的主观表象与自然客体之间的“鸿沟”,这其中的关键不是主观表象摹写自然客体的过程(传统主客观“符合论”层面的真理观),而是主观表象反映从事感性活动(即实践)的思维着的主体能动改造自然客体的现实力量,这样的现实力量既体现在人类感性活动(即实践)的全过程之中,又以观念的形态存在于人类认识的各方面成果(包括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一切知识形态)之中。
三、马克思实践观在历史观层面的展开
在马克思之前的旧哲学(无论是唯物论哲学还是唯心论哲学)都不能真正解决真理观面临的难题——人的主观表象与人之外的客观实在的“符合”,唯物主义的主客一致同黑格尔主义的主客一致都会陷入一种独断论,只不过前者把人的意识归结为对物的被动反映,而后者则以人的自我意识消解物的实在性。马克思的实践观为解决真理观难题开辟了一条“新唯物主义”的路径,这在《提纲》中得到了充分的阐明。“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是否现实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5〕《提纲》第二条是对西方传统认识论的根本颠覆。“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这指的是,人的思维是不是具有对象性的真相,这并不是一个认识论层面的问题,而实质上是一个存在论层面的问题。实践概念在马克思那里是一个存在论概念,近代认识论不知道其存在论前提,理性范畴都有其来历,都有其感性依据,马克思是在存在论根基处批判了西方的真理观,真理是现实的改变世界的力量,思维只是实践力量的观念表达。马克思讲的客观真理不是理性赋予,而是改变世界的现实力量。“客观的真理性”是由先天直观形式与先天知性范畴所赋予的(康德意义上的人的知性为自然界立法),这还停留在认识论层面;在翻译上这里的“客观的”〔gegenständliche〕应修改为“对象性的”,只有对象性的真理性才属于马克思的思想。比如,这个东西作为我的食物是因为我对这个东西有不可遏制的需要才能体现(感性需要)。“思维的真理性”不是指思维如何反映思维之外的客观的东西,而是指思维的现实性与力量。“在实践中证明”指的是在实践中实现思维的现实性,这个“证明”不能理解为“检验”,而应理解为“实现”。现实的东西并非超感性的东西,思维的形式其实是实践形式的观念表达。“思维的现实性”是指思维的感性本源。如果抽掉了思维的感性本源,就只是思维的纯粹形式,这就是思维的彼岸性。“离开实践的思维”就是指抽掉感性本源的纯粹思维,纯粹思维与现实性无关,既不是现实的,也不是非现实的(如陈景润的数论、黑格尔的逻辑学等纯粹思维形式)。因此,马克思认为真理是人类实践的感性力量的观念自觉,感性活动构造世界的力量通过观念的形式才表达为真理。
第二,从宗教的本质层面来展开。《提纲》第四条指出:“费尔巴哈是从宗教上的‘自我异化’,从世界被二重化为宗教的、想象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这一事实出发的。他致力于把宗教世界归结于它的世俗基础。他没有注意到,在做完这一工作之后,主要的事情还没有做哩。因为,世俗的基础使自己和自己本身分离,并使自己转入云霄,成为一个独立王国,这一事实,只能用这个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来说明。因此,对于世俗基础本身首先应当从它的矛盾中去理解,然后用排除这种矛盾的方法在实践中使之革命化。”〔10〕费尔巴哈认为人创造宗教表明了人的自我异化,创造之观念全是来源于自己的。异化是什么意思?就是主体产生出来的东西反过来与主体对立。在费尔巴哈看来,宗教信仰不是人的理性的迷雾,而归结为人的感性的自我异化。在马克思看来,费尔巴哈把宗教世界归结为它的世俗基础是在人们宗教观念方面跨出了具有革命性意义的关键一步,但是费尔巴哈未能进一步深入揭示宗教存在的“社会根源”,从而未能对现实世界本身的异化进行本质层面的揭示。因而,费尔巴哈终究没能找到解决宗教问题的现实途径,他发动的哲学革命仍然是不彻底的。在马克思看来,不是人的感性,而是人类在自己的感性世界中的感性活动(实践)发生了自我异化,应当由(费尔巴哈的,单个人的)感性异化的讨论上升到感性活动(实践)的自我异化的讨论(人与人感性关系的异化,这就是导致了宗教发生的根源)。“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指的是感性活动(实践)的异化,人本来在感性生活中相互依赖、相互需要,却变成了一部分人支配另一部分人。当代人类感性活动(实践)的异化体现在抽象劳动主体化并进而支配人的具体劳动,体现在人与人之间关系层面的是资本,体现在人与自然之间关系层面的则是自然科学。这种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之克服就在于人的感性活动(实践)异化的自我积极扬弃。
第三,从人与社会生活的本质层面来展开。对于人的本质问题,我们可以参照马克思的两处经典论述来理解。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指出:“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11〕可以看出,马克思在《手稿》中把人的本质归结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即劳动实践)。而在《提纲》第六点中又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2〕马克思在这里就是从“社会关系的总和”来把握人的本质。那么我们如何看待这两种不同的对人之本质的界定呢?《手稿》中的劳动本质论侧重强调的是人之为人的内在根据就是“自由自觉的活动”,而《提纲》中的社会关系本质论则着重强调人之本质的现实性在于“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前者是着眼于人的本质的内在根据,而后者则着眼于人的本质的现实性表现,两者在根本意义上是完全统一的,统一于“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这种统一性在马克思的《手稿》中就已经得到了非常明确的阐明。在《手稿》中马克思一方面强调实践对于社会关系具有根源性,指出“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人也生产社会”〔13〕;另一方面马克思又高度重视社会关系,强调人的现实性本质就体现在人是作为社会存在物而存在的,因此,“首先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人对立起来。个人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其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14〕。在马克思看来,不管人们具体从事哪一项活动,人都应该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存在物”。“甚至当我从事科学之类的活动,即从事一种我只是在很少情况下才能同别人直接交往的活动的时候,我也是社会的,因为我是作为人活动的。不仅我的活动所需的材料,甚至思想家用来进行活动的语言本身,都是作为社会的产品给予我的,而且我本身的存在就是社会的活动;因此,我从自身所做出的东西,是我从自身为社会做出的,并且意识到我自己是社会的存在物。”〔15〕到了《提纲》马克思进一步发展了劳动实践本质论与社会关系本质论的统一性,不仅在《提纲》第六点强调“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且在《提纲》第八点中又再次强调指出:“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导致神秘主义方面去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16〕这就进一步明确地指出了社会关系对于劳动实践的依赖性以及劳动实践对于社会关系的根源性这两个方面的辩证统一。
四、马克思实践观在哲学终结观层面的展开
《提纲》的第十条是从新旧唯物主义不同的“立脚点”来展现马克思实践观的基本思想。传统旧唯物论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马克思新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立脚点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虽然学术界针对这第十条中的“市民社会”和“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的具体所指看法不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要把握新旧唯物主义不同的立脚点,必须从马克思所强调的感性活动基础上的“历史实践”来把握。我国20 世纪90 年代出版的一套较有代表性的《马克思主义史》对此有比较清晰的阐释,“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中的‘市民’,即对市民社会成员的抽象的、孤立的理解。新唯物主义重视的是市民社会中人们的感性活动,它的立脚点是人们感性活动所形成的各种关系。”〔17〕在传统旧唯物论(这里主要指费尔巴哈)的视域中是感性直观的表象,而在马克思新唯物主义视野里则是“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传统旧唯物论(这里主要指费尔巴哈)由于未能把感性直观理解为感性活动(即实践),他们“至多也只能做到对‘市民社会’的单个人的直观”〔18〕。旧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其实在有一点上是相通的,他们都是对“市民社会”的一种本体论层面的“抽象”。只不过旧唯物主义抽象的结果是“物质”,而唯心主义抽象的结果是“观念”。他们都没能真正介入市民社会中的“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他们都没能看到市民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感性交往基础上的“感性冲突”,他们只能仅仅停留在“理论”(知识论)层面的抽象描述。虽然费尔巴哈也力图从现实的自然出发,可最终得到的自然仍然是“抽象的自然”,最终仍然陷入他所批判的“抽象的物质”之中〔19〕。马克思新唯物主义之所以“新”就在于对这些理论哲学(知识论)的根本超越,是从“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出发来切入“市民社会”中的方方面面的现实关系,揭示市民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感性冲突”的深层次社会根源,具有鲜明的“未来向度”——“人类社会或社会化了的人类”〔20〕。在马克思看来,新唯物主义的实践批判(社会生活的自我批判)的一切工作就是为通向“人类社会”而作的各方面物质生活条件的准备,而一切传统理论哲学(包括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都只是一种观念批判,只是一种观念代替另一种观念,这对人类社会的实际历史进程毫无意义。批判的武器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去摧毁,只有通过现实的人的“革命的实践”才能真正通向“人类社会”。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就做了非常精辟的阐述:“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是社会生产过程的最后一个对抗形式,这里所说的对抗,不是指个人的对抗,而是指从个人的社会生活条件中生长出来的对抗;但是,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胎胞里发展的生产力,同时又创造着解决这种对抗的物质条件。因此,人类社会的史前时期就以这种社会形态而告终。”〔21〕这样我们就能真正理解《提纲》第十一条马克思对哲学终结的深刻阐述:“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2〕这里的“哲学家们”用的是复数而且明显是个贬义词,指的是西方哲学史(近代哲学以前的以及马克思同时代的)出现的不同哲学传统和哲学派别,《提纲》在这里包含了对哲学的终结的判断。马克思认为,当代境况即是哲学之终结,或曰哲学之完成,哲学就是完成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里的〔23〕。传统的“解释世界”哲学范式主要指的是一种知识论的立场与原则,而马克思所要开创的新唯物主义哲学终结了古希腊以来的一切传统哲学,其新唯物主义就是把感性理解为实践活动的唯物主义〔24〕。马克思终结了古希腊以来的一切旧哲学,就是要创立一门“新的历史科学”:历史批判科学(马克思《资本论》就是这种“新的历史科学”的典型代表,资本论实质上就是经济范畴批判的历史科学)。“改变世界”根本上就是实践的(即是社会关系的创立与改变),这具有革命批判的意义,这不再是观念的批判,而是现实社会生活的自我批判。
以上通过对《提纲》及相关文本的分析,可以发现马克思的实践观是贯穿于《提纲》始终的一条思想主线,在本体论、真理观、历史观及哲学终结观四个层面都展现了新唯物主义实践观的丰富内涵。这一具有“天才世界观”意义的《提纲》既是马克思对古希腊以来一切传统旧哲学(包括旧唯物主义哲学和唯心主义哲学)在思想层面全面集中清算的产物,又是马克思从“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出发实现伟大哲学革命的集中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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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Practical Views of Theses on Feuerbach: Commemorating the Bicentenary of Marx’s Birth
LI Gang1,2
(1. School of Marxism, Nantong University, Nantong 226019, China;2. School of Marxism,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2488, China)
Abstract: Theses on Feuerbach expands the rich connotation of Marx’s view of practice from ontology,view of truth, view of history and view of the end of philosophy. On the ontological level, Marx abandoned the opposition between traditional materialism and idealism, believing that “realistic nature”must be the perceptual nature based on human’s perceptual activities (practice). In the view of truth, the “truth”of thinking refers to the expression of the realistic power of the people engaged in perceptual activities to transform the object world. At the level of historical outlook, human environment is determined by the product of people’s perceptual activities in previous generations, while his perceptual activities are changing the environment that he endures at the same time. Environmental change and human self-change can only be understood as“revolutionary practice”. At the level of philosophy termination, Marx’s new materialism ended all traditional philosophy since ancient Greece. New materialism is the materialism that understands perception as perceptual activities.“Changing the world”means practice and self-criticism of social life.
Key Words:Theses on Feuerbach;practice;perception;new materialism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91(2019)06-0029-07
收稿日期:2018-09-19 修改日期:2019-01-19
作者简介:李刚,男,湖北黄梅人,哲学博士,南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的教学与研究。
基金项目:2018 年度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哲学基础及其原创性贡献”(18MLB005);2016 年度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习近平同志系列重要讲话中的生态文明思想研究”(2016SJD710022)。
优先出版:DOI:10.16197/j.cnki.lnupse.20190902.006
【责任编辑 潘照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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