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天柱民族中学姚绍根
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留别”什么?《教师用书》是这样说的:“它是借留别来表示自己不事权贵的政治态度。说的简单些,他想告诉朋友们的是,他南下吴越,为的是不事权贵,想离开他们远些。”看来,李白在诗中表达的是“不事权贵的政治态度”,“留别”的是东鲁的朋友了。果真是这样的吗?结合李白的生平来琢磨一回,我们就会得出另一个答案。
有道是,环境造就人生。那李白又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呢?
李白出生在一个大商人之家,生活上的殷实与富足自不言说,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是“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上裴长史书》)。但是非常遗憾,这样一个大资本家的社会地位在当时却比不上卖唱的“倡女”。白居易笔中的琵琶女也只有在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嫁不出去了,才“委身为贾人妇”。所以,怎样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成了李白的心头之痛,“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从读书科举这条路来改变自己命运吧,可当时的选举制度又严格规定:“工商异类”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新唐书·选举志》),这就堵死了李白的进举之路。有钱没有权成了李白家庭的心头之痛。毕竟当时的光宗耀祖只能靠仕途中的衣锦还乡。因此,他们对“一步踏上黄金殿”始终保持着强烈的欲望和侥幸的心理。少年的李白在父亲的严格教育下,具有了一切科举人所具有的知识能力,“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与韩荆州书》),只等有朝一日能平步青云,踏上黄金殿了。
在知识能力储备完成以后,李白采取了两种入仕的手段。一、有意结识道士。开元末年,唐玄宗进行宗教改革,提高了道教在释、儒教中的地位。有代表性的道教人物可直接进入朝廷问政,不必通过科举考试。于是,学道入道之风一时蔚然成风,甚至连一些地位很高的人也去作了道士,如玉真公主。李白认为这是一个可使自己入仕的好机会,于是积极地向道教靠拢,并结识了很多有名气的道士,如被唐玄宗直接诏入朝廷供奉翰林的吴均道士、元丹秋等。甚至李白在庐山上亲自做了一年的道士。竭力要求这些人在朝廷上或者官宦面前给自己美言,已达到入仕的目的。二、投谒。李白最著名的投谒活动莫过于开元二十二年(734)在襄州投谒韩朝宗了。在《与韩荆州书》中,李白首先对韩朝宗大力吹捧,“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拍马溜须之功让听者都感到肉麻,随后又夸耀自己很有本事,“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就是“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除了这次投谒韩朝宗外,开元十六年(728)还投谒过安州长史李京。
综合起来看,李白想达到自己做官的目的,可谓花尽了心事,一方面利用自己殷实的家底到处结交名人官宦,另一方面处处卖弄自己的才华,总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归时倘佩黄金印”(《别内赴征》),如此痴迷于入朝为官的人,对权势耿耿于怀之人,怎能有对权力的蔑视呢?
我们再来看,李白在写作《梦游天姥吟留别》前后的所作所为,天宝二年(743)李白经过20年苦心经营的入仕之路终于有了结果,李白应征入宫,得到唐玄宗的接见,“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其狂喜之情跃然纸上。本以为就此摆脱“工商异类”的困惑,但好景不长,在京城不到三年,就被赐金放还,这就意味着李白从此与权贵决裂、与权势无缘了,20几年的努力,结果是来的那么突然,去的那么突然,心里的惆怅与苦闷不言而喻,“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离开长安那一刻,复杂的心情只有李白自己才能体会。
离开长安后,李白打算南下,以此来打发自己无聊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排遣心中的郁闷。于是就有了《梦游天姥吟留别》。诗中虽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样的对权贵极端蔑视的句子,但结合李白的人生经历来看。也不过是“爱之愈深,恨之愈切”。“留别”是对朋友的留别,又何尝不是对权力中心——长安的留别呢?“别君”是告别朋友,我看更像是告别唐玄宗,在李白眼里,唐玄宗可以满足他对权力的欲望,又可让他削职为民让欲望变成泡沫。“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方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是在向君主唐玄宗诉苦,痛述自己的委屈。一个苦心经营了20多年的理想,哪能就此消失得干干净净呢?即便是文中名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也只能算是愤激之言,发发牢骚而已。天宝十三年(754),造反的永王李璘给李白托了口信,要他加入自己的参谋队伍,李白便欣喜若狂,“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归时倘佩黄金印,莫见苏秦不下机。”(《别内赴征》),可见其应征时狂喜的程度和对权贵的向往到了何等地步。结合天宝初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来看,这样的人怎能说他具有蔑视权贵的心理动机呢?可以看得出,李白着一辈子都在追慕权贵,为此,他可算是费尽了心机,但命运总是捉弄他,让他可望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