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丽萍:宇宙的基督——德日进的上帝观及其现代价值论文

邹丽萍:宇宙的基督——德日进的上帝观及其现代价值论文

·人文视野·哲学·宗教

摘要:作为科学家与神学家,德日进敏锐地发现单纯依赖科学或宗教的发展,无法克服由宇宙论的改变给现代人带来的生存焦虑问题。于是,德日进对二者进行综合,在广义进化论的基础上,提出一种既坚持天主教传统又符合现代科学发现的上帝观——“宇宙的基督”。德日进的上帝观试图把现代人从对上帝和宇宙之无限性的执着中拉出来,并指出进化与未来才是人类的希望与救赎所在,从而为解决现代性焦虑问题提供合理的答案。

关键词:上帝;进化;熵化;复杂性;浮现

德日进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科学家,同时他又是一位杰出的思想家。他在《我的信念》中写道:“因为生活环境以及智慧上的训练,我是一名‘天堂之子’;但是因为性情以及专业研究,我又是一名‘大地之子’。”[1](p10)科学与宗教,这两个在普通人眼中互相敌对的领域却在德日进心中完美地综合起来。由于德日进耕耘在科学与宗教之间的“无人区”,也由于他的思想太过超前,耶稣会保守人士对其斥责,禁止其在生前发表除纯科学研究以外的任何著作。如今,距离德日进仙逝已过六十余年,现代社会逐渐走上他所预言的“精神智慧圈”[2](p94-95)发展道路。可见,被称为“现代先知”的德日进,其思想在今天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与指导价值。德日进的上帝观对我们有什么重要意义,会带来怎样的启示,则是本文讨论的重点内容。

一、现代人的生存焦虑

德日进认为,现代人最大的精神危机来自宇宙论的改变。自哥白尼革命肇始,人类的宇宙观就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16世纪,人们还普遍认为,时间和空间就像有限的隔间,各种物体以能够互换的方式分立于其中。他们自以为勾勒一个几何外壳就可以把全部星星包围起来。他们自以为是地谈论过去和未来有个可以确定的最初时刻和最终时刻。他们把每个元素都说得就像可以在时间之轴上任意移动而不会改变世界一样。”[3](p73)然而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以及“宇宙演化”观念的深入人心,以上看法产生了改变。“在空间上,我们感觉到世界的无穷小和无限大;后来在时间上,我们在自己后面与前头看到过去与未来这两个无底深渊展现出来;最后在结构上,我们意识到,在这个无限的时空多维体内,每个元素的位置都与整体的发生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3](p73)至此,一种静态的、分立的有限宇宙观被一种演化的、有机的无限宇宙观所代替。宇宙论的改变对现代人心灵的冲击是巨大的,它最直观的效应是让人意识到有限的生命存在于无限的宇宙中,“我们在一个微小的舞台上神气活现地待了一个微小的瞬间,清楚地知道我们的一切抱负注定终归失败,我们所做的一切终归与我们的种群一起消失,仿佛我们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存在过……”[3](p67)人类与宇宙之间深刻的对立总是让人感到无能为力,要被压碎,这种存在于现代人内心深处无法解脱的焦虑被德日进称为“时空浩瀚之症”。德日进描述到,“空间的巨大是最实际的,因此也最恐怖……即使闭眼不看天文学家所提供给我们的事实,在我们平静的生活里,仍然能体会到有一层令人眩晕的巨大黑影。至于时间持续的带给人类一种无边无涯感……各种事情往来反复,交叠发生,但是出路不明。还有数目的庞大……我们愈是活的清楚,愈是容易掉入这个数字海洋内而融化于其中……”[4](p156)面对无垠的宇宙,假如我们不采取逃避的态度,就必须回答以下紧迫而又严肃的问题:人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前途在哪里?我们是否会经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耗费一切资源或是把生存环境破坏殆尽,最终迎来不可避免的集体死亡?

遗憾的是,单纯依靠科学或宗教均无法对上述问题给出圆满答案。科学技术在提升人类生活质量同时,也把残酷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总体的熵值会不断增加,最终一切生命都将走向灭亡,而宇宙则会陷入无序与混乱的热寂状态中;宗教虽然能给人以目的性和有意义的生活,但是更新了的宇宙图景已经给绝大多数古老宗教造成了严重的危机,它们要么被抛弃,要么一蹶不振,“仅仅依赖站不住脚的神话故事或者沉湎于消极避世的神秘主义,它们既不能调整自身以符合当今科学的时空架构,又不能指导现代人的行动。”[5](p103)科学主义的悲观论调,以及宗教总体的逐渐式微,现代世界越是发展,人类越是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人类与宇宙的关系也就越疏离,这就是人之现象的吊诡所在。

大伙儿闲谈,自然就谈到了梨友。那铁匠说:“我是大义府人。我记得清清楚楚,腊月三十那天,大义府被梨友破了。大义府在北疆,腊月已特别冷了,在外头感觉耳朵痒,不能搓,一搓,耳朵就掉了。

二、进化的宇宙论视角

德日进指出,要想超越现代性的焦虑,重新找到人类存在的意义,我们就要训练自己的“眼睛”,从一种更具综合性的视角来看待“人的现象”。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意识到,人类最重要之处在其思想,“思想形成人的伟大。”[6](p157)德日进对此完全赞同,“‘人之现象’的全部意涵就是人类反思能力与思想在宇宙中彰显的经验事实。”[7](p161)但是帕斯卡尔却把人类的思想和宇宙无限的空间相对立,造成了人类和宇宙之间永恒对抗的悲剧,“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6](p158)对帕斯卡尔来说,宇宙中最宝贵的东西变得最脆弱,因此他才得出“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这样自相矛盾的结论。为了不让人类及其思想陷入孤立、荒谬的境地,对德日进来说,寻求思想产生的宇宙论根源不仅是重要的,也是必然的,“我们必须认识到科学所揭示的,人类产生于地球……并且认识到人类完全产生于这个世界,不仅是他的肉体,还有他那不可思议的思想能力。”[8](p20)诚然,从帕斯卡尔“无限大”与“无限小”这两个关乎空间的“深渊”找寻思想产生的意义是徒劳的,因为在这两个“深渊”中既没有起始点,又没有任何参考坐标。德日进提出:“如果想要科学地覆盖整个经验世界,我们必须在宇宙中提出第三个无限……但这次我指的是无限的复杂性。”[5](p40)把复杂性之轴引入宇宙论,事物之间就不仅是大和小的关系,同时也是简单与复杂的关系。有趣的是,在复杂性之轴中,宇宙颗粒的极限从原子趋向于细胞、动植物和人类。这不但为人类在宇宙中找到了确定的位置,更重要的是,物质现象与生命现象自然地衔接起来。从新的宇宙论框架出发,德日进指出,意识是物质高度组织化状态的独特效应;这种效应在复杂性较低的单体中很难被察觉,因而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当我们触及复杂性较高的单体时,意识逐渐变得显著而被人所察觉,直至最后占有支配地位。德日进认为,思想的诞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进化过程,“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地球明显缺乏任何生命的显现。然后又过了一个漫长的时期,在由土壤或者水环境包裹的有机物质显现出自发性的迹象以及非反思性的意识。最后在相对较近的纪元,自发性与意识在人类身上显现出来。”[7](p161)在此基础上,德日进总结出“复杂性—意识性”定律,“物质在无限多的偶然尝试中自发形成结构越来越复杂的组织,与此同时产生了越来越深层次的意识;物质性的内在折叠构成越来越复杂的组织,以及心理性的深化产生越来越显露的精神,这种结合起来的双重运动一旦开启,就会持续、加速、成长,直到它的极限。”[9](p139)通过这种综合性的观察,我们发现人类及其思想是宇宙进化的产物,进化现象由此凸显出来。它提示我们,人的意义和宇宙的未来等问题,不应该只在宇宙的无限性上寻求答案,而同样应当考虑到宇宙的有机性,未来的希望就蕴藏在宇宙的进化现象中。

对德日进来说,进化现象所具有的最大价值在于它表明了宇宙的创新与生成,而要展现这些价值,必须借助“复杂性—意识性”定律所揭示的“浮现”原则。“浮现”原则是贯穿德日进宇宙论和上帝观的核心思想,它清晰地把宇宙进化所涵盖的“宇宙生成观”以及“灵魂生成观”内在规律呈现出来。首先,让我们从“宇宙生成观”方面来探讨“浮现”原则的深刻意义。德日进指出,“在漫长的‘前生命’时期,偶然性似乎是第一批复合物形成的主宰。然后上一层到‘前人类生命’时期,这是一个广泛延伸的有争议地区,新达尔文主义者认为,偶然性仍然是唯一的决定因素;新拉马克主义者则认为,偶然性仍在掌舵,但通过内部自行安排的原则来解释生物圈的编织。再上一层到达‘反思阶’,心智融合能力终于作为一种人类生命特定的正常因素在大数目效应中的个体身上产生……最后,作为孤单探索结果的‘私人’发明之后,到来的是作为总体研究结果之集体发明……我们正在寻找的是一种超人类的进化阶段。”[2](p134)宇宙复杂性的提升产生新的结构,并且宇宙运行的新指导原则也在新结构中浮现出来,世界并非某些哲学家所设想的只是旧元素的重新排列组合,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创新。德日进的论据充分表明,宇宙并非一成不变或是上帝已经完成的造物,它并未成熟,创世过程仍在继续。从宇宙进化的价值层面上讲,德日进并不赞同达尔文主义的生存竞争、自然选择等学说,因为根据这些学说,宇宙并不能得到真正的进化,其结果仅仅是能量在地球表面移来移去,“生物学家本着分析以及决定论的方法,坚持找到一个在外来刺激或统计下有关生命发展的原则,这就是生存竞争、自然选择等等。从这种观点来看,生命世界绝不会进展的,如果它真有进展,只是自动调整自己一切力量的总和而已。”[4](p92)根据德日进的进化论,如果没有思想从生命圈中浮现出来,生命圈中的各种尝试只会陷入盲目与浪费当中,同样的道理,如果没有某种超越思想圈的存在从中浮现出来,人类的生活就会失去根本意义。如此一来,不论是从实际或是从价值层面,宇宙都不会停止其进化的步伐,人类的未来也因此展开无限的可能性。然而,宇宙进化要想最终获得成功,必须跨越宇宙熵化这只凶猛的“拦路虎”。德日进引用法国哲学家拉舍利埃(Lachelier)的话来表明宇宙熵化给人类带来的困境,“难道,我们不仅出现在意识中,而且出现在意识的意识中,只是为了马上就消失在无意识的黑暗之中吗?就好像,生命一路艰难地把我们托于掌心直至光明以后,疲惫不堪,又向后倒下了吗?”[2](p123)固然,我们不能否认熵化现象的客观性,但它并不具有决定论的特征;宇宙的能量虽然不能脱离熵化的影响,但是宇宙在进化过程中会不断激发新类型的能量。这些新能量的作用机制往往过于复杂,无法用简单的机械值加以测量,所以它们常常被科学排除在研究视域之外。精神能量就是很好的例子,“一方面,精神力量和它工作的客观真实性是很显然的,整个伦理系统完全依附在它上面;而另一方面,这种内在力量由于过分复杂,以致用机械名词所描绘的世界图景包括了全宇宙却包括不了它。”[4](p21)德日进告诫我们,如果想要感受到宇宙中作用于我们的各种伟大力量,就必须摒除科学主义的偏见。我们有理由相信,“绝对惰性的和完全无理性的物质是不存在的,宇宙所有元素都包含着基本的内在性与自发性,也就是意识,即使这些意识是无限微小的或还处于萌芽状态。”[7](p225)不仅如此,我们还需要调转现代人的价值观念,“在宇宙中,我们仍然顽固地把物质世界看作是‘真正的’现象,而把心智世界看作一种副现象……假如确实想把真实世界统一起来,我们就必须把价值尺度反转过来。就是说要把整个的动力热能看作是一种短暂的和不稳定的副效应,而副效应乃产生于我们称之为‘意识’或‘精神’的自我聚集。”[10](p227)对德日进来说,认识到宇宙的进化,人类就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人类及其思想并不是宇宙中无价值的副现象,而是进化过程中的自然浮现,更是进化之轴、上升之箭;宇宙自身也因此找到了出路与希望,进化现象作为熵化现象的对冲与平衡,更是超越熵化的主现象,引领宇宙前进,直至圆满。

在对上帝进行设想方面,德日进指出,“十有八九的人都会把上帝想象为一位伟大的君王,统治并掌管着他的产物——世界。但是这种看上去合理的流行观点并没有教义基础也不符合福音书的观念。究其原因,基督教的实质就是一种信念,即通过道成肉身,宇宙万物在上帝内合而为一。其余的只是次要的解释及说明。”[8](p91)对德日进来说,作为宇宙创造者的上帝是比宇宙更为辽阔,也更为深邃的存在,“作为宇宙的起始点‘阿尔法’,同时作为宇宙的终结点‘欧米伽’,基督与时空有着同样的外延,但却能精确地保持其位格性。”[8](p92)从宇宙论角度来说,人类不可能从实际上或是从思想上跳脱“宇宙之外”而对其作全然客观的观察,一方面因为宇宙的时空维度太过浩瀚,从实际上我们达不到,另一方面因为在思想上我们无法找到一个真正孤立的对象,“当我们思考宇宙时,无法想象一个对象在时间上‘没有什么在它之前’,或者在空间上‘没有什么在它周围’。”[3](p53)无限的宇宙把人类深深地嵌入世界的有机网络中,对此,人类只能按照宇宙显现给他的样式来观察它;对待上帝的观念,我们遇到相同的情形,德日进在《神的氛围》中写道,“上帝是我们生活于其内,像大气一样无所不包、密契不离的神,他四面八方地包容着我们,就如世界包容着我们。”[13](p27)因此,人类认识上帝,同样只能依赖上帝主动显现的方式。从认识论角度来说,现代著名神学家保罗·蒂利希指出,“宗教指向人类精神生活中终极的、无限的、无条件的一面。宗教,就这个词的最广泛和最根本的意义而言,是指一种终极的关怀。”[14](p7)在这种存在主义宗教观的基础上,蒂利希提出,“主客体的‘先在’不能成为一种作为主体的人在理论上与实践上与之相联的客体,对作为主体的我们来讲,上帝不是客体,上帝永远先于这种主客体的分割,”[14](p30)因此,即使在精神领域,人类同样无法以全然客观的方式来认识上帝,更谈不上对其进行理性上的论证。对上帝作存在主义的解读,德日进是基本同意的,他在《人的未来》中写道,“存在和本质的分野是在一个无限的过程中形成的。”[3](p5)对德日进来说,整个历史就是上帝从存在达至其本质的过程,人类就是这个巨大过程中的一阶段或者一部分;这个过程同样是上帝向受造物显露其奥秘的过程,由于上帝的无限,特别是时间维度的无限,使其能够永葆神秘性。总的来说,不论是从宇宙论的客观性质方面,还是人类认识论的主观条件方面,把上帝设想为统治宇宙的君王,或者完全超越宇宙的实体,都是不合理的想象;更为合理的想象是,上帝是一种“氛围”,这种“氛围”把人类完全包裹,人类内在于上帝,“我们所有一切造物,不可逃避地生活在‘遍在的氛围’中,借着‘神的氛围’,宇宙中的一切得到了生命和存在的基础。”[15](p29)

德日进把进化视为宇宙的主现象,从而为受到熵化与溃散所威胁的宇宙找到了出路与希望,与此同时,他意识到宇宙的结构性与精神性之间的密切关系,从而弥合了科学与宗教之间的鸿沟,生命与意识都是进化的自然产物,人类和宇宙又得以回归亲密的关系。但是这并不足以超越现代性的焦虑,而且人类存在意义的问题,我们仅回答了一半。德日进说,“生命,当我们试图把它在空间上分得越来越小,或者在时间隧道中推得越来越远,便会减弱,然后消散。河流的宽广要到入海口,而不是在它的源头去理解。人的奥秘,同样,不在其胚胎期所经过的阶段里,而在于其灵魂的精神本性。”[10](p246)由此看来,人类和宇宙的意义问题,只有在宇宙进化与精神内在化所指向的极点——上帝那里才能找到完整的答案;并且回应现代人的焦虑的上帝观念必须同时满足宇宙论和本体论的双重需求。

三、宇宙的基督

其次,我们还要从“灵魂生成观”方面来讨论“浮现”原则,如此才能揭示宇宙进化的完整意义。进化现象除了带给宇宙以更多的丰富性之外,也带给宇宙以更多的内在性,“一开始,我们意识到生命是宇宙的中心现象,而思想又是生命的中心现象,而相互关联的思想层又是孤立思想的中心现象……在思想层的中心,我们面临着一个更深的层次,这是一种超越思想层的存在……”[5](p98)在这种意义上,“浮现”原则告诉我们,进化使得宇宙从物质性的存在向纯精神性的存在作整体的漂移,先浮现出灵魂,然后上帝也通过宇宙进化过程显露出来。德日进批判了一种流行观念,“在人类出现的早期,由于对自然现象产生原因的无知,人们通过想象发展出神圣的观念;而后来人类对同样的现象采取实证的解释,从而科学使得宗教和上帝变成多余的假设,”[12](p98)根据德日进的进化论,人的现象从生命现象当中浮现出来,同时也启动了大量的“自由能量”,这些能量要覆盖世界,“生命链的上端变得不稳定,有空转的危险,显然对此需要建立适当的控制与联系机制……宗教从真正意义上讲,是精神能量获得自由时必要的平衡力量。”[12](p99)“浮现”原则跳脱了传统神学对上帝与灵魂的规定性解释,从现代宇宙观的性质以及进化可能达到的境界对其作自然主义的解释;与人类及思想一样,神圣观念同样具有宇宙论的根源。从而在新的宇宙论框架下,科学自然地过渡到宗教,二者的关系不是替代,亦不是敌对,而是补充。德日进指出,“科学与宗教是认识真理的两条路径,其关系如同‘子午线’,把它们混为一谈无疑是错误的,但是‘子午线’必定会在宇宙进化以及宇宙精神化的极点上相遇而达到统一,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所有的知识与思想都会崩溃。”[5](p147)这一点对现代人至关重要,无外乎具有相同洞见的哲学家怀特海指出,“如果考虑到宗教对人类有什么意义,科学的实质是什么,我们就可以毫不夸大地说,未来的历史过程完全要由我们这一代对两者之间关系的态度来决定。”[11](p173)

在应对现代人的焦虑等问题时,一方面,阿奎那的上帝观对“分有”原则的强调,宇宙的事物表现为一个个单独创造的孤立个体,相互之间没有深刻的内在联系,人类无法克服“时空浩瀚之症”;另一方面,上帝被设想为最高实体,具有绝对的超越性和圆满性,受造物对上帝没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因此宇宙的前途同样晦暗不明。与之相对,德日进的上帝观强调“浮现”原则,事物的属性产生于一种综合的效应,换句话说,上帝把无限的可能性注入宇宙的一切元素中,“我的质料不是完全占有宇宙的一个部分,而是由我部分占有的宇宙整体,”[12](p13)个别的事物在时空等环境限制下,只能表现为几种有限的属性,而上帝则没有任何条件限制,能够浮现出无限丰富的性质,最终在宇宙中完全显现出来,因此上帝对宇宙的超越是一种内在的超越,先表现在程度上,然后转化为性质上。由于人类直接参与了上帝的创化过程,从而克服了无意义感与失落感。让我们采取一个相对宏观的视角,德日进的“浮现”逻辑便能清晰地表达出来。众所周知,地球先是覆盖了重土圈,在其上覆盖了海洋圈,又在其上覆盖了大气圈;生命圈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浮现出来,但它并没有成为一个孤立的圈层,而是以生命的规则把所有的圈层综合成一个新的整体;精神圈又在生命圈中浮现出来,人类思想也以创新性的形式重新把以上所有圈层综合成符合人性的整体;在精神智慧圈之上,迎接我们的更是超卓拔群的神智圈,宇宙越是进化,上帝之大能越能彰显出来,宇宙的未来不再无足轻重,而是与上帝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德日进把宇宙总体不断翻新的创造观称之为“复现”(Recurrence),[5](p19)而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中则称之为“摄入”(Prehen⁃sion),[19](p32-33)这与阿奎那在“分有”基础上所设想的创造观是大异其趣的。总而言之,阿奎那的上帝观背后所支撑的仍然是中世纪的静态宇宙观,很难应对由宇宙观的转变所引起的现代性焦虑;而德日进的上帝观背后所支撑的是现代的进化宇宙观,因此它一方面坚持了上帝和宇宙之间的等级秩序,另一方面又把上帝的显现与世界的完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而克服现代性的焦虑。从这个意义上讲,德日进的上帝观对传统上帝观是一种改进和延续。

在阿奎那的上帝观中,上帝的存在与本质是直接同一的,“上帝的本质就是其存在,”[18](p45)因此上帝被设想为最高实体。宇宙和作为最高实体的上帝处于“分有”的关系中,这里体现了阿奎那对柏拉图哲学的继承与发展。阿奎那指出,“所有事物的存在都是来自上帝,因为任何事物通过分有得到的属性,必然来自本质上拥有这种属性的事物,就如同铁能够分有火的热……上帝是本质上自有的存在者……因此除上帝之外,所有事物的存在都是对上帝存在的分有”;[16](p304-305)在德日进的上帝观中,上帝的存在与本质并非直接同一,二者之间存在一系列的进化过程,人类只有通过宇宙进化才能认识到上帝是万事万物存在的基础,因此上帝被设想为神秘的“氛围”。在“神的氛围”中,宇宙的一切元素都是相互连接、密不可分的,事物的属性不是阿奎那所论述的对本质上拥有此属性事物的“分有”,而是在一定环境条件下所自然“浮现”的效应。正如水既能表现为缥缈的气态,柔软的液态,又能表现为坚硬的固态,只需改变温度、压力等环境条件即可,并不是水分有了本质上拥有硬度的事物。他指出:“不管是哪一类的东西,只要它在量度上超过了某种程度,就必定会突然改变它的形式、状态或性质。圆弧汇敛,表面缩集成一点,固体的分解,液体的沸腾,而直觉也会在积累的事实上浮现出来……临界点到达,就好像爬上梯子,包含了境界的转变。”[4](p36)

“宇宙的基督”概念的提出,并非意味着德日进要去论证一个脱离传统,或更加伟大的上帝,毋宁说,相较于传统上帝观强调上帝的临在性,德日进则强调上帝的内在性,上帝对宇宙的超越是以内在超越的方式进行。中世纪经院哲学集大成者托马斯·阿奎那通过“宇宙论证明”推导出必然的存在者——上帝,“虽然上帝存在不是不证自明的,但是却可由上帝造成的结果来证明。”[16](p15)阿奎那为“宇宙论证明”提供了五种进路,分别从事物的运动、事物的动力因、事物可能性与必然性的关系、事物的完善性等级、事物有意义活动的目的性出发,推导出上帝必然存在。[17](p372-374)对阿奎那而言,上帝不仅创造了宇宙,而且还作为宇宙持续存在的基础,“只要宇宙持续地存在,上帝就作用于它们,而不仅仅只作用于宇宙的开端;正如同太阳持续地放射光线以照亮天空般。因此,只要受造物存在着,上帝就会根据其存在的模式临在于它。”[16](p45)阿奎那的“上帝观”让我们得出:一方面,上帝与宇宙由因果链条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神圣的等级秩序;另一方面,上帝无限地超越宇宙,以临在的方式赋予万物存在的基础。上帝和宇宙处在神圣的秩序中,以及上帝是宇宙存在的基础,这是德日进与阿奎那上帝观的相通之处;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二者对上帝创世问题所秉持的不同原则,阿奎那秉持的是“分有”原则,而德日进所秉持的是“浮现”原则。

晓波主编嘱我为新一年的《星火》开个专栏,从个人的角度对文学现场做一份评述。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在注重信息量的同时,又强调个性化的视角和表述,在新闻、评论和随笔之间形成一种融合性的表达,不求大而全,不想板起面孔做权威,只是作为一个文学从业者,把置身其中的点滴感触,与读者坦诚交流。我当然不是最合适人选,但是也确被晓波主编的诚意和《星火》近两年的改观所打动,故冒险一试。写得好,也许能触动读者的一点思索;写得不好,就算自言自语的陋见。无论如何,我定当尽力,自此养成随时纪事的习惯,和《星火》一起,为我们心中那也许是很微弱的理想星火做点实事。

但是,仅考虑上帝是无限地超越于人类,以及人类是内在于上帝的一个微小部分,并不能把现代人从“上帝是一个巨大实体”的印象中拉出来。这种印象的转变对处在现代宇宙观中的人类是必要的,因为当人类执着于上帝的浩瀚以及无限时,则又会掉进帕斯卡尔的“深渊困境”当中。新的宇宙观必定给人类认识上帝以新的启发,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寻找。德日进在解决宇宙论层面的“深渊困境”时,通过一种综合性的视观发现了宇宙的进化现象;而进化的价值应当毫不减损地在认识上帝方面体现出来,进化概念从此具有了神性的意义。当我们在宇宙中寻找上帝的线索时,在一个由时空深渊构成的宇宙里,朝无限小的方向寻找,只找到一些无意识的纷纭体;朝无限大的方向寻找,找到的是令人炫目的庞大星系;朝着时间轴无限遥远的过去,却碰到了一种深刻的“宇宙透视”定律,[2](p71)时间对任何发展过程最弱部分的选择性吸收,宇宙与人类的起源几乎找不到一丝的痕迹;只有未来对我们是敞开的,饱含着无限的可能性,承载着人类一切的焦虑与希望。上帝也是在未来这一维度中,向我们展露其全部奥秘。至此,氛围、进化与未来这三个要素与上帝的观念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德日进把这种氛围的、进化的以及朝向未来的上帝称为“宇宙的基督”。由于人类无法窥视上帝全貌,更加不能对其做定量分析,德日进就用充满诗意的语言来描述“宇宙的基督”,“荣耀之主基督:你神圣的影响力秘密地穿透和启动物质的最深处,使无数的纤维汇聚成耀眼的中心;你的力量就如世界般奔腾,又如生命般温暖;你的额头如同雪花般洁白,你的眼睛如同火焰般炽烈,你的双脚比金子更为耀眼;你的双手握住了星辰;你是开端,也是终结,是那活着的,死去的,然后又复活的一位;你充满活力的总体汇集了一切的美丽、一切的吸引力、一切的能量以及一切形式的存在……”[15](p28)

(1)由于我国虚拟水研究处于初步阶段,尤其是针对虚拟水战略行为对环境影响的研究处于起步阶段。在对虚拟水进行量化的基础上分析虚拟水战略对环境产生的影响时,虽然依据自治区“十三五规划”设定不同的情景,但它是一种前瞻性的分析,需要结合实践应用。如情景C中2020年棉花微灌技术覆盖率达到70%,2025年达100%,根据2016年新疆节水灌溉覆盖率为38. 91%,按照“规划”中的要求2020年要达到接近70%,基本可以实现,而2025年要达到100%尚需要一定的努力。

四、德日进的上帝观与人的未来

批评者大多认为德日进过于强调宇宙进化的作用,降低了上帝恩典的价值,从而指责他的上帝观具有泛神论的倾向。正如后现代哲学家格里芬所描述的,“如果物质是自我运动的,那么宇宙也许就是自组织的。果真如此,我们世界的秩序就并未提供一个外在的造物主上帝存在的证据。”[20](p149)但是,假如我们能够接受德日进“宇宙的基督”的观念,就会发现宇宙进化过程中的任何阶段都离不开上帝的恩典,“上帝透入宇宙,就如同光线透过水晶体;因着形形色色不可胜数的受造物,我们遂处处碰触得到,且处处见到他在工作。”[13](p27)至于对德日进有泛神论倾向的指责,只需将他的上帝观与泛神论稍加比较,便可澄清误解。虽然泛神论与德日进的上帝观都基于宇宙的绝对性,但泛神论指的是宇宙的永恒性,而德日进指的是上帝带领宇宙进化直至圆满的过程之必然性。为了论证上帝的永恒,泛神论者把宇宙二重化为“能生的自然”与“被生的自然,”[21](p29)一方面,不论是“能生”还是“被生”,上帝和宇宙整体是直接同一的,因此上帝失去其位格性,“在宇宙中并没有真正的创新,而只有位置的交换……”[22](p10)从而宇宙也堕落为僵死的物质;另一方面,泛神论者确信,“万物皆由上帝而来,而又复归于上帝,上帝既是开端,又是终结。”[22](p34)德日进对此进行严厉的批评,泛神论者引导人们膜拜一个全能的“整体”,结果“个人变成了汪洋中的一滴水,或完全融入盐液的盐粒,完全湮没了自我,”[4](p185)因而宇宙中一切个体都失去其个体性的价值。在德日进的上帝观中,上帝不仅作为宇宙进化的起始点,更作为终结点,从而保证进化达至圆满的绝对性。如果宇宙进化过程是可回复的或者是会掉落,整个宇宙就会变得非常荒谬,这种设想既不符合科学观察,又悖逆于人类追求生存与进步的意志,从而在宇宙结构中,上帝是不可或缺的。同时,作为宇宙进化与精神化的极点,上帝能最大限度显现其超人格性,从而上帝的位格性是确定的。宇宙进化就是万事万物在上帝内合一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局部的宇宙”,而在进化的终结点,“有多少个基督化的心灵,就有多少个‘神的氛围’”,[13](p156)德日进指出,“上帝使在他内精炼的一切受造物达到最高度的个体性……亦即达到最大的圆满”,[13](p122)因而在德日进的上帝观中,个体事物的独特价值得以彰显出来。我们可以总结出,对德日进的泛神论指责是一种误解,他的上帝观确切地说是一种万有在神论。

四大家鱼的养殖周期一般为6~10个月或长达15个月,草鱼上市规格为1.2g/尾以上,用吊网捕捞,捕获率达95%以上。因此,可根据市场行情、灵活掌握上市时间。中华鳖养殖周期较长,一般要三年以上。中华鳖捕获不可能像池塘养殖干塘捕捞,要进行诱捕。广东梅州市渔业技术推广与疫病防控中心发明了野外大水面中华鳖诱捕装置,效率很高。因为要进行诱捕,所以要在夏、秋两季摄食季节捕捞,体重500g以上就可上市。

综上所述,德日进的上帝观给现代人最大的启示在于,一旦人类意识到宇宙进化现象真正伟大之处,那么他就必须担负起宇宙的完成与天国的实现这双重任务;人类和宇宙之间、科学和宗教之间不应该盲目地对抗,对抗的结果只会造成越来越严重的生存焦虑,反而它们应当调整方向、形成合力,共同开拓充满希望的未来!德日进对未来的乐观主义态度并不是盲目的,从现实出发,我们不应该等到世界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境地,再来试探上帝是否会拯救人的灵魂,“上帝简直被看成一个外来干扰,而且是一个豁免人类努力的巫师。”[13](p124)上帝与人类是圆融地成为一体,正如德日进所描述的,“上帝不在一个可触摸的领域之外……反而,他在最有生气、最具体的事物中,时时刻刻在我们当前的行动和工作上等候着我们。他仿佛在我的笔尖上,在我的锤头上,在我的画笔上,在我的针头上,在我的心头和思念中。当我忙着去完成我的一点一划,一锤一敲时,我才能把握到我深深愿望的最后‘目标’……上帝大能的吸引力也控制了我们脆弱的愿望,和我们小小的追求,却丝毫不加以损害。”[13](p50)了知道这些,我们对未来就不再感到彷徨,对自身就不再感到焦虑,而且能够放下个人的荣辱得失,高高兴兴地活在浩瀚的宇宙里。

从学理方面来讲,德日进把上帝的超越性与宇宙未来的超越性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开创了以创新与未来为主题的上帝论研究。如今,这种主题的研究已经蔚然成风,保罗·蒂利希论述的时间上帝对空间诸神的超越,[14](p48)大卫·雷·格里芬强调的上帝的新质与未来,[23](p17-20)以及于尔根·莫尔特曼同样坚持的创造中的上帝,[24](p7-11)他们无不把人类拯救的希望寄托于仍然遥远但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因此,德日进思想对于我们理解和把握现代本体论的重要转向,具有重要的指导与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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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56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9)09-0088-08

作者简介:邹丽萍(1979—),女,潍坊学院讲师。

基金项目:山东省社科规划研究课题“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研究”(19CKSJ06)。

责任编辑 高思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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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丽萍:宇宙的基督——德日进的上帝观及其现代价值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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